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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御史咦了一聲,“你跟宗室狗腿子一般,如何翻臉啦?”
秦鳳儀翻白眼,誰說他是宗室的狗腿子啊,他就是做狗腿子,也是陛下的狗腿子。見耿御史上鉤,秦鳳儀還是先為自己人品辯白了一番,“我吃的是陛下的銀米,出身是正經三鼎甲,堂堂正正庶吉士出身的清流,什麼狗腿子啊?大人您還是官場前輩哪,您對我這誤解可真是太深了啊。”
深不深的。
倆人說了幾句,耿御史才曉得秦鳳儀是為啥到御史台來了,這小子算是把宗室得罪的死死的了。而且,不只是得罪了在京的宗室大佬,簡直是十萬宗室都給他得罪完了!
怪道呢,這是找清流說和來了啊。
也是,就憑秦鳳儀這清流厭惡,宗室痛恨的地步,他要不找清流求和,估計小命難保!
不過,這小子怎麼突然辦了這麼件大快人心的事啊!
就宗室花銷的事,耿御史也早就想說一說了,無非是以前說都被陛下壓下去了。本來就是嘛,宗室做什麼呀,什麼都不做,就因有個好祖宗,成天的高爵厚祿,無爵無官的,一月還要有六石米供應!就秦鳳儀這七品官兒的月俸,算下來,一月也沒六石米這麼多啊!這是什麼!這就是一幫子的蛀蟲!
耿御史知道原委不置可否的將秦鳳儀打發走了,待晚上老友盧尚書過去說話,耿御史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姓秦的這是怎麼突然良心發現,竟把這天給捅了。”
盧尚書道,“他那人,一怪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的。說不得是陛下的意思。”
耿御史道,“先時他那樣與咱們清流不對付,做了那麼些不知所謂的事,他這一來,咱們就偏著他,這也忒便宜了些吧。”
“那要不,先拖兩天?咱們只要不發聲,宗室就先得搞死他。”盧尚書道。
“不成不成。”耿御史搖頭,“若是宗室把那小子幹掉,朝里再想找這麼位渾不吝的可就難了。何況,倘開始就叫宗室得手,宗室氣焰一起,這宗室改制的事就更難了。”
“是啊,宗室改制,關乎國策。”盧尚書道,“為著大事,只得先保一保那小子了。我看他如今也知道宗室是什麼樣兒的了,先時還與我禮部頂牛,有事還不是得與咱們清流商量。”
“沒見過這樣兒的,正經一甲進士,堂堂探花出身,先時竟與宗室沆瀣一氣,豈不令人惱!”眼下雖是要保秦鳳儀,但耿御史對秦鳳儀的觀感依舊很差。
盧尚書不愧是耿御史的知交,盧尚書點頭,“可不是嗎?簡直就是糊塗透頂!咱們先齊心協力的把這件大事做了,之後如何,隨他自己好了。”
想一想秦鳳儀以後的政治生涯,耿御史也覺著沒必要再與秦鳳儀較勁了。秦鳳儀要是命大,他對宗室做了這事,也是宗室的萬世仇人,秦鳳儀除了回歸清流,已是無路可走。要是秦鳳儀有個好歹,那也只怨他命短啦。
於是,二位朝中大員摒棄秦鳳儀這粒清流眼中的小沙礫,一心一意的商量起宗室改制的大事來!
秦鳳儀再往駱掌院那裡,也很順利,駱掌院是他半師,雖則一向有些鐵面無情,眼下秦鳳儀把天捅個大窟窿,何況,駱掌院認為,秦鳳儀這事雖有些衝動,但正是清流應做之事。駱掌院大讚秦鳳儀,還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駱掌院道,“從你小時候,我就想啊,不要說你以後有什麼出息了,不走邪道就是好的。後來你中了探花,入朝為官,瞧著也不像什么正路人。不想,小事糊塗,大事卻這樣明白。好好,不愧我駱臻的弟子啊!”
駱掌院大號駱臻,字,至美。要知道,秦鳳儀慣會個攀關係的,自從認出駱掌院是他蒙師來,他就私下常以駱掌院半個弟子自稱,可人家駱掌院是從來沒有承認過的。如今,駱掌院終於承認了,而且,不是半個弟子,就讓秦鳳儀做他弟子!駱掌院大讚了秦鳳儀一回,根本不必秦鳳儀說請駱掌院幫忙的話,駱掌院都承認秦鳳儀是他弟子了,哪裡會袖手旁觀。
駱掌院與程尚書一樣,讓秦鳳儀去鄭老尚書那兒走一趟。
只是,眼下就到了落衙的時辰,駱掌院道,“你去鄭家等著吧,與老相爺好生說一說。”鄭老尚書還是內閣首輔。
秦鳳儀到鄭家時,鄭老尚書還沒回來。
鄭老尚書身為內閣首輔,雖然沒封宰相,但就是宰相的交差。鄭府,亦如相府一般無二。人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秦鳳儀如今就是七品,就他這官身,擱尋常人,相府大門都進不去,門房都不讓你坐。好在,秦鳳儀這臉有知名度,而且,秦鳳儀在城中亦有知名度,前番他在衘上與倭人決鬥之事,鄭家消息暢通,這些坊間逸事,下人們知道的最快,事情尚未過去多久。今見著勇氣過人的秦探花至訪,何況,秦探花本就是京城小名人,門房還過來給他打了個千兒,請他進去說話。知道他是來找自家老爺的,門房道,“秦大人您先坐著吃茶,小的這就進去給您通報一聲。”
秦鳳儀坐下,立刻有門房小子端了涼熱適宜的茶來。秦鳳儀接了茶,茶盞是一套清秀雅致的梅子青的茶盞,入手細膩潤澤,妥妥的官窯瓷,再呷一品茶,別說,這鄭家門房吃的茶,也不比他家裡人吃的茶差了。
當然,這並不是說鄭家下人吃茶就用這茶盞了,果然,那小子笑道,“這是給各位大人們用的盞用的茶,小的又細細的燙洗了一回,大人只管用就是了。”
秦鳳儀笑道,“你費心了。”
“大人勇斗倭人之事,小人也聽說了。能服侍大人一回,也是小人的榮幸!”
於鄭家下人而言,秦鳳儀不過在京城略有名氣罷了。但於鄭家主子們而言,秦鳳儀在御前得寵,早非一日。故而,秦鳳儀品階雖低,卻是不能將他做等閒在京有些名聲的低品官員看待。鄭家管事的太太聽說秦鳳儀到訪,立刻就讓管事迎他到了爺們兒待客的花廳,又讓在家念書的鄭老尚書的五孫子過去陪著說話,鄭老尚書回來的倒也不晚,聽說秦鳳儀到了,鄭老尚書還與老妻說呢,“這事稀奇,他什麼事要來咱家?”
鄭老夫人道,“等了這一會兒了呢。老爺換了衣裳就叫秦探花過來問問吧,這會子過來,必是有事。”
鄭老尚書由丫環們服侍著換了常服,這才命人請了秦鳳儀到書房。
鄭老尚書倒不是盧尚書那般嫉惡如仇的性子,好吧,秦鳳儀為人,也說不到一個“惡”字上,但是,不得清流喜歡也是真真的。鄭老尚書倒是挺喜歡秦鳳儀,並未為難他什麼,讓他有事只管說。其實,在鄭老尚書心裡,秦鳳儀不見得有什麼大事,畢竟,秦鳳儀岳家景川侯府,師承方閣老,一腳在豪門,一腳在清流,他有事,這兩者都能借上力,不會過來尋他這位內閣首輔。畢竟,他與秦鳳儀多是些面子上的交情。
秦鳳儀想,鄭老尚書真不愧首輔風度,便把自己的事說了。
鄭老尚書先是臉色凝重,良久方緩了些神色,笑道,“怪道,原來是這等大事。如何,以後就留在清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