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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鳳儀心裡的火騰騰的往外冒,他一把甩開恭伯的手,冷笑道,“什麼狗屁儲位!現在就是他嘎嘣死了,叫我去做皇帝,我都不會去!我一想到我娘,我只恨不能直接放把火把那個狗屁皇宮給燒了!”
恭伯覺著秦鳳儀現在的情緒實在不大穩定,他連忙道,“我知道外甥正在氣頭上,那舅舅就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然後,說明兒個再來的恭伯,卻是再未來過。
秦鳳儀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往京城呆了,回老家過日子去。秦老爺秦太太向來是聽兒子的,見兒子這麼說,夫妻倆已經打發下人收拾行禮了。
李鏡私下與秦鳳儀商量,“回揚州好嗎?”
秦鳳儀雖然還沒原諒媳婦對他的欺瞞,現下也會心平氣和的說話了,道,“揚州是咱的老家,不在京城,自然要回揚州。”
李鏡道,“我知道你深為婆婆抱不平,我說這話你別惱,眼下陛下在位,自然還有兩分香火情,咱們在揚州,起碼平安是能夠的。倘陛下百年,大殿下登基,家裡日子要如何過?”
秦鳳儀正在氣頭上,還真沒想太多,此時,李鏡一問,他竟不知要如何應答。這一急,心下又生出惱意,於是,就犯了犟頭病,惡狠狠道,“難道我怕他!”
“介時人家為君王,咱們是平民,你縱不怕,人家要拿捏你也是一拿捏一個準,端看人家心情罷!心情好,興許留你一命,心情不好,闔家赴死也不是什麼稀罕。”李鏡道,“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人,嫡庶之分,難道僅僅是尊卑之別?便是尋常人家,庶子承繼家業,嫡子的日子都不能好過?到了皇室江山,血流成河之事更不稀罕。我不是讓你去爭皇位,只是,眼下不計較明白,咱們是不怕,阿陽怎麼辦?”
秦鳳儀道,“北有北蠻,西有吐蕃,南有南夷,東出是海。北蠻自是去不得,吐蕃那裡是佛國,而且,聽說那裡人水煮不開,飯做不熟,肉都是吃半生的。吃食上且不論,聽說咱們中土人過去,氣都喘不過來,有時候,人跑兩步突然就能倒地沒氣。這也是去不得的。南夷那裡,還是那噁心傢伙的治下,要不,咱們出海算了!”
“出海?”李鏡一挑眉,道,“說得容易,現在閩王就守在泉州港,我們一去,必落閩王之手!更不提,縱僥倖能出海,阿陽這樣小,海上缺醫少藥,倘阿陽有個病痛,尋誰治去?”
秦鳳儀一時也沒主意了,沒好氣的問李鏡,“那你說,去哪兒?”
李鏡道,“就去南夷!南夷雖則也在朝廷治下,但朝廷一向鞭長莫及,有名無實。我們去那裡,那裡雖則土人的地盤兒,可土人的地盤兒只在山上,南夷也有州府。而且,南夷氣侯好,四季如春,物產也豐富!”
秦鳳儀心裡明白現下不是賭氣的時候,也便同意了。
李鏡道,“去南夷,總得有個名頭。”
秦鳳儀與李鏡夫妻兩年,認識卻是兩輩子了,當然,李鏡認識他只有這一輩子,但,秦鳳儀識得“夢中之事”,對李鏡了解更深,他當即聽出李鏡話中之意,登時大怒,“你還想讓我找他要個官兒還是怎地!”
“你喊什麼喊!”李鏡一掌就把面前矮几拍個粉碎,“我有這麼說嗎?”
秦鳳儀怒道,“你最好息了這個念頭,不然——”終是放不出什麼狠話,秦鳳儀大哼一聲,虛指李鏡,“不然叫你好看!”
李鏡簡直是給秦鳳儀氣的頭暈。
李鏡乾脆也不理秦鳳儀了,只與秦老爺愉親王商量,李鏡道,“為以後的日子計,再不能回揚州了。回揚州一時無虞,可以後呢?陛下百年以後呢?我與相公商量了,想著,去南夷。”
“南夷?”秦老爺道,“那裡不都是土人麼。”
“正因是土人的地盤兒,才要去那裡。”李鏡面色沉著,目光鎮定,她道,“柳妃娘娘的事,我想想都覺傷痛。可,說句老實話,眼下陛下在位,相公起碼能得平安,以後的事,我真不敢想。若是蘇杭這樣的地方,好則好,我只為阿陽擔憂。他這孩子,也不知如何就有太|祖身上才有的青龍胎記,將來豈不為後繼之君忌諱。倒不若尋一個偏僻地界兒,倒可平安一世。”
秦老爺與愉親王都不是沒見識的人,秦老爺不大曉得南夷州的事,但,秦老爺想到的是,的確如李鏡所說,一旦回揚州,將來大皇子登基,不要說阿陽了,就是秦鳳儀的出身,怕也要為大皇子所忌諱的!愉親王則想的更為深遠,愉親王是知道南夷州的情勢的,說是朝廷所屬,可就看每年來朝請安的土人族長,又多似土人與朝廷自治的地盤兒。這樣的地方,朝廷勢力有所不及,若是能將這塊地盤經營起來,倒也是一條生路。
愉親王先道,“這主意不錯。”
秦老爺很是信服兒媳婦,見愉親王也說好,秦老爺便道,“王爺說好,必是好的。”
李鏡道,“那我就進宮,與陛下說一聲。”
景安帝委實未料到,過來找自己談話的不是秦鳳儀,而是李鏡。
李鏡欲行大禮,景安帝擺擺手,指了指一畔的繡凳,道,“坐吧。”
李鏡微身一福,過去坐了。李鏡道,“我有幾句私房話,可與陛下說。”
景安帝看馬公公一眼,馬公公便清場了,景安帝道,“朕還以為,得是鳳儀過來燒朕的皇宮呢。倒是你先過來了。”
李鏡面色不變,道,“相公的性子,陛下比誰不清楚呢?當初,相公來京城做官,那樣得陛下青眼,其實,不一定是他才幹如何出眾,學識如何不凡,朝中有才幹有學識的人多了,想來陛下就是喜他這赤誠的性子。我至今還記得,春闈後,您點他為探花,他私下與我說起殿試見到您的事,他與我說,仿佛見到了天神一般。”
這話說的,便是景安帝也不禁微微失神,似是想起以往那個在他面前快活大笑、眉眼生動的少年。
“如今想來,或者真有血緣相引的原故。相公與陛下,那樣的投緣,就是我,有時也覺著,您待他不似君王待臣子,他先時待您,亦是一片孺慕之情。”李鏡道,“越是情分深,陡遇這樣的巨變,若相公此時在家盤算著能自您對柳妃娘娘的虧欠中得到多少好處,想來先時您也不會對他另眼相待了,是不是?”
李鏡說著,眼睛微微濕潤。
“相公,就是這樣至情至性之人。”李鏡拭淚道,“不要說他,我一想到柳妃娘娘之事,都覺傷悲。不過,我也明白,當時陛下的為難。我更相信,縱陛下當時有效仿漢光武帝之意,若當時柳娘娘肯回宮,告知孕事,依陛下的性情,焉能不保住柳妃娘娘與相公的性命呢?”
“只是,柳妃娘娘自有性情,何況,當一個女人做了母親,所行所為,必然要為自己的子女多加考慮的。當時,柳家也是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柳娘娘離宮,或許,也是不想陛下再為當時的局面為難。柳娘娘當年,便是臨終前,也未有要以後相公認祖歸宗之意。身為一個母親,對兒女最大的期冀,從來不是榮華富貴,位高權重,而是一世平安,比什麼都重要。”李鏡道,“只是,世事弄人,哪裡料得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