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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掌院為人嚴肅,最受不了的就是秦鳳儀這種好話不要錢,一說一籮筐的。要是別人的好話,駱掌院還受得,他獨受不了秦鳳儀這一套。這小子,小小年紀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小時候念書,當著他面兒就“先生長、先生短”的,要是念不好書,敲他一下,立刻翻臉,就是“姓駱的如何如何”。他妻子給塊糕,就又是“師娘如何如何好”,賄賂他不成,還買花送他妻子。駱掌院也曾教書數年,此等頑童卻是罕見。
這不,如今他做了掌院,這小子又在他手下討生活,好話又不要錢的開說了。秦鳳儀也不全是拍馬屁的話,秦鳳儀道,“小時候我真是被你打怕了,我是見天的盼著見不著你才好。後來我爹給我轉了學,別的先生跟你沒的比,我一收買就把他們收買住了,他們也不管我。我那會兒還挺樂,見天的出去街上關撲。可後來我可是遭了大難了啊,先生。你可是不知道,我遇著我岳父,中不了進士就娶上媳婦,你說我真是想你啊。要是我打小一路跟著你學,我估計早就是探花了。娶媳婦也不能犯這種難啊。”
“先生,等我有了兒子,我就叫我兒子過來跟你念書。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真是良師啊!”
駱先生真心實意地,“你可放過我吧。”先生那會兒沒錢,為五斗米折腰,收你這等頑童為徒。現在先生日子還可以,可是再不遭那罪了。
“不行!我是賴上你啦~”秦鳳儀與駱先生都是互知底細的人,他還拉著駱先生問了不少“先生,我是不是比小時候長得更好啦?先生,我是不是很出眾啊?先生,你是不是以我為榮啊?先生,這麼些年,你有沒有想我啊?”類似的問題,直到駱掌院實在受不了他,親自把他送出門去,還吩咐攬月,“吃多了酒,回去好生給他吃兩碗醒酒湯!”把人打發走了。
如果世間真的還有人十多年不帶變的,駱先生想,就是秦鳳儀啦~這種娘胎裡帶出的臭美、沒有根由的自信、臉大,簡直是十多年不帶改一改的。
天哪,世上竟有這種人。
自己竟還做了這種人的蒙學先生。
駱先生搖搖頭,直覺人生在世,不可思議之事太多啊。
秦鳳儀回家後,秦老爺秦太太聽說今天是在太后宮裡吃的午飯,臉上再添榮光,覺著兒子忒能幹。
如今秦鳳儀成親了,秦太太便道,“回房叫你媳婦服侍你吧。”
秦鳳儀就高高興興的回房去了,李鏡正一面看書一面等著他呢。見秦鳳儀回來了,李鏡一看他那臉色就知道是吃過酒了,李鏡道,“怎麼,在宮裡還吃酒啊?”
秦鳳儀道,“今天在太后那裡吃的螃蟹,蟹是寒性的,得喝些黃酒才好,就喝了幾杯,沒多喝。”
李鏡摸摸他的臉,只是有些熱而已,看秦鳳儀神智並不是喝多的,便未讓丫環上醒酒茶,而是叫兌些梅子露來。李鏡就問了,“陛下召你進宮做什麼?”
“陛下給幾個皇子出題做文章。讓我一道過去瞧。”秦鳳儀喝著梅子露,隨口道。
李鏡是何等政治嗅覺,先打發了丫環,與秦鳳儀道,“你不過翰林院的一個庶吉士,皇子們的文章,自有師傅教導,就是指點,也不該你指點啊。”
“不是指點,就是叫我看看,哪個好,哪個一般?”
李鏡奪了他的梅子露,問,“你怎麼說的?”
秦鳳儀笑嘻嘻的把事情跟媳婦學了一回,李鏡鬆口氣,道,“你這也太冒失了,就是內閣相臣品評皇子文章也得慎重哪。一個說不好,就把人全得罪了。”
秦鳳儀道,“我也想到了,可我去都去了,陛下叫我說,我能不說?”
李鏡小聲道,“陛下也是,怎麼這樣的事也叫你啊。”
“陛下可能是覺著我眼光好吧。”秦鳳儀不怪得意地。
李鏡叮囑他道,“以後有這種叫你分好壞的事,你可一定得慎重。”
“我知道。”秦鳳儀道,“唉喲,太后宮裡的大螃蟹可真好吃,外頭還沒的賣的吧。宮裡的大螃蟹,一個得有半斤。可惜是在太后那裡,要是就我跟陛下吃這個,我還能要些回來給你和爹娘嘗嘗。”
李鏡道,“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在陛下那裡,還是要恭敬些的好。不然,此時你得陛下眼緣時不覺著,倘有哪日,一朝失寵,今日種種,便是把柄。”
秦鳳儀無所謂道,“要有那一日,咱們就回揚州老家過日子。哎,京城雖好,不若老家自在。”
李鏡又把梅子露遞他喝,問他,“你怎麼說三皇子的字比大皇子的好啊?”
“別人都說大皇子的好,要我也那麼說,陛下不就覺著我與別人都一樣了嗎?他們那些凡人,哪裡能與我比。”秦鳳儀道,“這做官啊,跟做生意道理差不多。像我爹做生意,就得跟巡鹽御史,各路官員搞好關係。這做官哪,最重要的,就是跟陛下搞好關係。不說怎麼讓陛下喜歡你,先說,怎麼讓人記住你。這第一要領,就是不能人云亦云,知道不?”
李鏡看他說的有模有樣,笑道,“你也別總弄這異樣事,大皇子的字,自幼是陛下教的,很得陛下的三分精髓。”
“那我能看不出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秦鳳儀與李鏡道,“可我實跟你說了吧,大皇子那字,不過學了個皮毛,他跟陛下差的遠哪。我今雖是玩話說三皇子的字好,其實大皇子的字真不如三皇子。三皇子的字,有真意,欠的是火侯。他的字,不過是模仿陛下而已。你以為別人說他字好是誇他哪,那是拍陛下馬屁。就跟以前我家掌柜見我總拍我馬屁一個理。”
第131章 點評下
秦鳳儀這人吧, 你說他二愣子一根筋啥的, 他雖然入官場時間不長,但還頗有些自己的見解。看他那一臉得意樣,李鏡含笑聽了,又問他,“那太后是怎麼說的?”
秦鳳儀道,“太后說, 三皇子的字鋒芒畢露,若不加收斂, 難成大家。說大皇子的字好, 內藏鋒芒、外具圓融, 很有些樣子。她一老太太, 知道什麼啊,大皇子的字哪裡有內藏鋒芒了。不是我說狂話,太后評字的眼光, 遠不如我。”
李鏡道,“你說的倒不是狂話,只是, 你說的是字, 太后說的是人罷了。”
秦鳳儀坐直了, 問,“這又如何說?”
李鏡嘆道, “三皇子的生母是過逝的呂貴嬪, 聽說, 當年呂貴嬪也是頗得聖寵,但後來陝甘之戰時,呂貴嬪的父親兄長均是前線大將,卻最終死於北蠻人之手。當時救援呂大將軍父子的就是平郡王世子,這要怎麼說呢,曾有人質疑平世子救援不利。呂貴嬪因父兄之死,於宮中對皇后有不敬之舉,陛下訓斥了她。誰也沒想到,她就想不開的自盡了。那時候,我在宮裡與大公主做伴讀,三皇子與我同齡,也是記事的年紀了。後來,三皇子年長,與皇后大皇子頗為不睦,就是平家,他也是從不來往的。陛下也開導過他,可他依舊如此,也就都拿他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