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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帝又不是那等容易被臣子糊弄的皇子,他以前也沒覺著這有什麼不正常,不就該如此嗎?為君者尊,為臣者俯。哪裡是秦鳳儀那小子,下棋前先要景安帝把銀子秤好的,贏一局大吹大擂,認為自己棋聖轉世,輸一局各種理由,認為自己是不小心。而且,贏錢時那一幅財迷得意的小模樣,輸錢時簡直跟割肉一般,咬牙切齒的要再把銀子贏回來。還有景安帝寫的大字,哪裡略有不足,一眼就能被那小子瞧出來。景安帝做的詩,還時常被那小子笑一般。嘴饞喜歡吃荔枝,見天的到他這裡孝敬,死皮賴臉的留下蹭飯吃,就為了飯後水果是荔枝。
不只是出自政治利益的需要,就是景安帝,這輩子見過的最鮮活的人,莫過於秦鳳儀了。這孩子心機淺,心裡想什麼都放在臉上,他一心想做些實事,而不是成為朝中那些滑不溜手的老油條。只要是朕並待的差使,沒一樣不盡心盡力的,心思率直純粹。
唉喲,哪裡捨得放小探花走啊。
之前許多人說秦鳳儀是佞臣,在景安帝看來,真是大錯特錯,這小子除了要從朕這裡討得什麼好處的時候,什麼時候佞過啊。與其說是佞臣,不如說是寵臣,景安帝是真的挺喜歡秦鳳儀,願意寵著他一些。
就是秦鳳儀這狗脾氣,說翻臉就翻臉的,景安帝都想著,正年輕的孩子,罷了,朕不與他一般見識。於是,遂令御膳房做了一碗獅子頭,給秦鳳儀送去了。
結果,這小子還傲嬌上了。
還說不與朕來往,不與朕來往你獅子頭吃的也挺香的啊。
第二天早上,景安帝又命人送去了三丁包子。
這皇家送東西,樣子是頂頂好看的,像景安帝等特意命人送去的賞賜。那擱包子的藤屜下頭溫著熱水,包子到了秦家,還是熱騰騰的,味兒自也不必說,御膳房出口。就是,這麼八個小包子,夠誰吃啊?
秦鳳儀一向跟吃的沒仇,就給皇帝陛下又寫了個條子,上面寫著:家裡人多,不夠吃。
本來就是啊,秦鳳儀又不是吃獨食的性子,而且,自從中了探花娶了媳婦,秦鳳儀就覺著,自己是家裡的戶主啦。上要照顧爹娘,也要疼媳婦,有什麼好東西,秦鳳儀雖然是個饞的,可再想吃,他也是跟父母媳婦一道吃的。昨兒四個獅子頭,一家子還能一人一個的分吃,尤其秦老爺秦太太,這雖是第二次吃陛下御賜的吃食,但,這回是吃獅子頭啊。秦老爺又叫著兒子端著獅子頭往祖宗那裡祈禱了一翻,才出來一人一個分食的。秦老爺秦太太直嘆宮裡御膳房手藝非同凡響啊!
皇帝陛下賜的吃食,誰還能打算吃飽啊!
秦爹秦媽沒想到,昨兒剛三生有幸的吃了皇帝老爺賜下的獅子頭,今早又能吃到皇帝老爺賜下的三丁包子。秦老爺還勸兒子,“陛下心裡還是有你的,也別總犟著,你這脾氣,我還能不曉得麼。你也不是什麼個好性子,皇帝陛下肯包容你,多麼難得啊。”
秦太太也說,“是啊。”
秦鳳儀看爹娘一面吃著陛下賜的三丁包子,一面勸他,很是不滿意他爹娘的立場,道,“你們可真是吃人家的嘴軟。”
好吧,秦鳳儀吃包子吃得也很香,他家裡的廚子按說也不賴,但就是做不出宮裡這樣的味兒來。
話說,中午秦鳳儀又收到了皇帝陛下的大食盒,這回東西樣數多了,什麼秦鳳儀最愛的獅子頭、清燉魚圓,大煮乾絲、豆苗山雞片,湯便是秦鳳儀夏天喜歡喝的青菜豆腐湯,兩樣點心,都是秦鳳儀的最愛,一樣三丁包子,一樣翡翠燒麥,飯是碧梗米飯。
東西樣數是不少,但是,都是一人份啊!
皇帝陛下給秦鳳儀的信里就一句:給你吃的。
秦鳳儀回一句:小氣!
皇帝陛下的晚間回信是:朕最喜歡小探花。
這種話,簡直把李鏡都麻了個好歹,李鏡都想問一問丈夫的貞操安全否?不過,想到秦鳳儀都與皇帝陛下泡過溫湯,都沒事,想來皇帝陛下在這方面還是個正直人的!李鏡就見丈夫給皇帝陛下回了倆字:哼哼~
雖則這倆人肉麻來肉麻去的,好在正常話李鏡還是看得懂的,就是這哼哼倆字,李鏡問,“這是什麼意思啊?”
秦鳳儀哼哼兩聲給媳婦聽,把信放信封里漆封好,蓋上紅戳,道,“就是這個意思啊。”
李鏡:……
李鏡問,“你們這是好了吧?”
秦鳳儀道,“要是就這麼去當差,也太沒面子啦。陛下得給足我面子,我再去。”秦鳳儀這性子,脾氣大,說來就來,說發就發,可其實他鮮少記仇,自從皇帝陛下送好吃的給他,秦鳳儀的氣也就漸漸消了。他如今已是不大生氣啦,就是,先時在陛下跟前放了狠話,還被禮部、御史台那些酸生參得沒面子,秦鳳儀多要面子的人哪,他得找回面子,才好再去當差啊!
景安帝看到秦鳳儀回的哼哼兩字,第二日同愉親王道,“那小子已是知道錯了,叔王再去瞧瞧他,也就好了。”要是別個藩王,景安帝斷不能說這話,主要是愉親王與小探花關係好,當初小探花在路上見義勇為,被倭人的刀所傷,愉王叔就去瞧過小探花,倆人祖孫一般。
愉親王很痛快的應了,還在御前為秦鳳儀說幾句好話,“知過能改,就是好的。何況,鳳儀這也是對事不對人。”
景安帝心說,這小子哪裡是對事不對人,分明是對事又對人,而且,不是對別人,就是對朕!臭小子!面兒上,景安帝還一臉帝王威嚴的道,“是啊,念他年紀尚小,又有叔王伯王的替他求情,此次不與他計較便是。”
愉親王又讚美了一番景安帝寬廣的胸懷,便去了秦家。
秦鳳儀雖是要面子,也並不是拿架子的人,何況,愉親王這把年紀,他與愉親王一向很要好的。愉親王說了幾句“陛下那裡已是不生氣了”的話,就叫著秦鳳儀一道進宮了。秦鳳儀道,“以後我就跟愉爺爺最好了。”
愉親王笑,“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陛下登基二十幾年,哪裡縱容別人似你似的,還給你送吃的。行了,你見好就收吧。”
“愉爺爺你都知道啊?”秦鳳儀還以為別人都不曉得哪。
愉親王摸摸他的頭,笑道,“你肯實心任事,這很好。就是這性子,可是得改一改的。”
“要是我的不是,我自然會改。如果不是我的錯,我就得說個明白。”秦鳳儀還悄悄的同愉親王道,“其實,陛下還是知道我的忠心的。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把欒侍郎壓下去,可我在二殿下這裡當差。便是我不在宗人府,我也覺著,宗室大比的事,禮部不應該過多插手。”
“為何啊?”愉親王閉目養神,似是隨口一問。
秦鳳儀想了想,“具體緣故,我說不好,也不會講那些大道理。可我覺著,宗室這麼些個人,總壓著,就壓成廢物了。這人,得有事情做,有事情做,才有精氣神。朝中,當然還是百官說了算的,可也不能不給宗室一些位子。要不,十萬宗室沒個前程盼頭,以後就都廢了。可也不能把官兒都給了宗室做,都給了宗室,清流沒了位置,那就是沒了普通百姓的盼頭兒。我覺著,宗室與清流、豪門,最好是各有各的活路,然後,再相安無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