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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帝登上交趾土地時,與秦鳳儀道,“自先帝時起,失陝甘之後,這是第一次,我朝開疆拓土。後世史書,會記下你,也會記下朕。”
秦鳳儀完全沒想過後世史書如何寫他的事,他隨口道,“這算什麼,交趾不過小地方,我聽人說,海外的地方大著哪,什麼時候我閒了,去海外占一大片疆域。”
景安帝看向秦鳳儀慵懶中透出淡淡威儀臉龐,不得不說,他諸子中,秦鳳儀的眼界最是開闊。或者,正因此開闊眼界,方有南夷今日。此時,景安帝卻是不想說海外疆域之事,他道,“這裡沒有外人,朕也想與你說幾句心裡話。自先帝過逝,朕就有兩件事,一直放在心上,第一治理好江山社稷,不使祖宗蒙羞;第二便是為這萬里江山,找一個值得託付的儲君。鳳儀,你可願意受此託付?”
秦鳳儀大大的鳳眼驀然定睛在景安帝的臉上,望入景安帝的鳳眼之內,仿佛一柄刀,一把劍,似要剖開景安帝的胸腹,取出他的臟腑。秦鳳儀望景安帝片刻,便移開眼睛,淡淡的勾起唇角,“當日,我初初知道我娘的事,心裡無比憤怒。鄭尚書與盧尚書曾去勸我,我便對他們說,就是你的十二旒天子冠放到我面前,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些年,也有人勸我,與你修好,謀求帝位。”秦鳳儀的側臉冷若千年寒冰,聲音中不見半絲溫情,語氣卻是淡的,“你因帝位,拋棄了她。我因帝位,再忘記她當年苦難。那樣,我與你,又有什麼分別?”
“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與你,是不一樣的人!我永遠不會做你當年的選擇,我這一生,不與你同!”
第393章 帝位之一
父子之間, 最動聽的話應該就是,我要成為父親這樣的人。
這是兒子對父親人生最大的肯定。
而今,景安帝經歷了完全相反的一句話:我這一生, 不與你同。
好在, 景安帝不是尋常父親, 待聽過秦鳳儀這些話, 景安帝的臉龐神色沒有半分動容。他或許早預料到了這種結果,如果秦鳳儀要謀求帝位,不會在南夷靖平後只是例行公事的三年一次京城陛見。如果秦鳳儀想謀求帝位, 會主動與他緩和關係。再退一步, 起碼,不會這樣直接的拒絕他。
這麼說,其實也並不太準確……
一瞬之間, 景安帝腦中閃過多少分析決斷秦鳳儀不清楚, 但, 景安帝這種雲淡風清, 仿佛二人進行的只是閒話家常的態度,秦鳳儀還真是服了他,心說,皇帝的臉皮還真跟常人不一樣啊。
不過,景安帝也不是受虐狂,他實際上叫秦鳳儀噎的不輕,只是他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人生經歷, 也不可能大失其態。只是,他也少理會秦鳳儀了,三皇子偏生又不是個巧嘴的,他是瞧出皇父似不大痛快,卻不大會勸慰。好在有大陽、安哥兒兩個都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景安帝平常只是叫了孫子們在身邊說話玩耍,含頤弄孫,好不樂哉。
景安帝還當著一眾大臣的面誇大陽,“好聖孫!”
這種誇讚,簡直叫南夷一干大臣心下暗喜,心說,果然咱們殿下最得陛下聖心,連咱們小殿下也這般得陛下喜歡。
獨秦鳳儀一人心下暗翻白眼,心說,你們可真好糊弄!
三皇子也為秦鳳儀高興,讓他多往老爺子身邊奉承一二,秦鳳儀偏生不肯,簡直氣的三皇子跳腳。三皇子心說,我是為你麼,我是為了絕不能讓那人如意的登上帝位!三皇子一向嘴拙,還要去替秦同儀在皇父跟前說好話,三皇子道,“他這人,心裡都有,看大陽就知道他的心了,只是性子彆扭罷了。”
景安帝好笑,道,“難得你還會說別人性子彆扭。”
三皇子為給秦鳳儀刷好感,臉面啥的都豁出去了,道,“那可不,要不怎麼是兄弟呢。”這話景安帝愛聽,景安帝很是慈父心腸的與三兒子說了許多話,連事著三皇子為人處事,都頗多指點。
秦鳳儀的性子雖則令人頭疼,奈何人家也有一幫擁躉,如三皇子、還有在秦鳳儀這裡效力的宗室如襄陽侯、如壽王家二郎,都會替他在景安帝跟前刷好感,有大家幫著圓場,還有大陽這個會給他爹刷分的存在,景安帝瞧著也挺樂呵。從交趾起駕,再至雲南、貴州,到貴州後,景安帝便與秦鳳儀道,“朕接下來經湖南再到豫章坐一坐,也便回京了,你不必送了,回吧。”
秦鳳儀道,“我讓大陽送陛下。”
景安帝點點頭,忽而對秦鳳儀道,“鳳儀,你天資出眾,遠勝於朕。你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朕知道,凡事,你自有你的判斷。可是,你的眼光就一定是準的嗎?你的判斷就是一定是對的嗎?朕與你說的話,皆是真心。”
景安帝忽然在眾臣面前說這一席話,一時,諸臣皆驚,只覺陛下此話大有深意。便是素來只忠於景安帝,不參與皇家任何事務的嚴大將軍都不由多看了秦鳳儀一眼。秦鳳儀一幅淡然無波的死樣子,簡直是急煞了一干心腹之人。
景安帝就此離開了南夷所屬藩地。
景安帝一走,秦鳳儀令趙長史馮將軍陪著大陽護送景安帝一直到湖貴邊界,再送大陽回鳳凰城。大陽是個天真的性子,他早就覺著父親與祖父的關係不大好。突然見祖父說這樣沉重的話,大陽心裡也有些不好過,不知道兩位長輩之間有什麼矛盾。
大陽是個伶俐的孩子,看祖父情緒不高,雖則不好打聽長輩們的事,大陽還是悄悄安慰祖父道,“我回去勸勸我爹就好了,他要是不聽,我就叫我娘勸我爹,我娘的話,他一準兒聽的。”
景安帝欣慰的摸摸大陽的頭,覺著孫子倍是貼心,殊不知大陽要是對他爹必然得說,“有什麼事不高興啊,我去勸勸祖父,祖父一準兒聽的。”所以,基本上身為牆頭草雙胞胎的大哥,大陽也很有牆頭草的氣質啦。
秦鳳儀回鳳凰城的路上就被心腹悄悄打聽了好幾遭,陛下那話似有深意啥的。秦鳳儀被他們煩不勝煩,道,“沒什麼深意,就是問我,要不要當儲君,我回絕了。”
章顏李釗險沒一口老血噴出來,章顏見秦鳳儀竟把儲位給回絕了,都急了,“殿下怎地如此輕率!”你以為這儲位是你的嗎?這是咱們南夷的!你,你,你竟然拒絕儲位!你乾脆一刀捅死我算了!章顏此時,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李釗臉也青了,都不想答理秦鳳儀了。秦鳳儀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傻啊?這種話都能信?哪個皇帝立儲是問你,要不要做儲君啊?有這麼問的嗎?真是,什麼都信!你倆可真天真!”景安帝既當著諸人面說那些似是而非、含糊不清的話,便斷然不會守秘的。此事與其叫景安帝故意泄露出去,倒不如他先說給心腹們知道。
章顏雖則給秦鳳儀這話說的有些迴轉,只是,章顏道,“那殿下也不必回絕的那麼狠,倘陛下沒有立殿下之意,焉會問殿下此語?而且,離開南夷時又說那樣的話,必是相中了殿下的。再者,恕臣直言,倘陛下有立那一位的意思,這些年早該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