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秦鳳儀扁扁嘴不說話了。
方悅看他一幅鬱悶相,難免又安慰了他一回。
原本,大家都覺著,秦鳳儀這都被探花參了,陛下就是礙於物議,也得冷他一冷吧。結果,第二天,陛下又宣召了這小子。
秦鳳儀不怎麼樂意去,但皇帝老爺相召,也不能不去。
秦鳳儀就去了。
這回出來宣召的小內侍自稱小嚴公公,小嚴公公私下提點了一下秦鳳儀陛見時的禮儀,譬如,不能說“你啊我啊”的,對陛下,得用尊稱。
秦鳳儀道,“公公放心,我之前是沒怎麼見過陛下,就有些大意了。”
小嚴公公笑道,“也是馬爺爺的交待。”
秦鳳儀問,“馬公公是哪個?”
小嚴公公笑道,“就是陛下身邊的大總管,馬爺爺。”
秦鳳儀人情通達,連忙道,“那還得勞小嚴公公你跟馬總管道聲謝,就說我曉得了。”
小嚴公公連忙應了。
秦鳳儀進宮,行過禮後,也沒什麼精神。
景安帝看他這臊眉聳眼,一臉倒霉催的模樣,不禁笑道,“怎麼,叫御史嚇著了。”
“我能叫那等碎嘴子小人嚇著?”秦鳳儀瞪圓了一雙大桃花眼,翹著嘴巴道,“我是在生陛下的氣。您怎麼把我輸你的事到處說啊,這不人人都曉得我被圍殺了那麼一條大龍,我得多沒面子啊!”秦鳳儀很是把景安帝埋怨了一回。
景安帝哈哈大笑,看秦鳳儀這一臉鬱悶,景安帝安慰他道,“說一下可怎麼了。那先時你不是還贏了朕一局。”
“那也不能說啊,我就沒跟人說贏了陛下的事,不然,要別人知道,陛下該沒面子了。”
“真沒跟人說?”景安帝不信。
“我就只跟我媳婦說了,再沒跟人說過,我媳婦嘴巴緊的很,她也不會與人說的。陛下肯定是到處去說了,不然,御史不會知道的。”總之,這事的起因,秦鳳儀必要扣景安帝腦袋上的。
景安帝笑道,“朕不似你,成天瞎要面子,你只管說去就是。”
秦鳳儀鬱悶兮兮地看著景安帝,景安帝笑道,“行了,今天不下棋。過來瞧瞧朕寫的字如何?”讓秦鳳儀過去看他的字。
皇帝嘛,也是愛聽好話的,興許是前番秦鳳儀馬屁拍得響,故而,這回景安帝又找了他來。
秦鳳儀過去瞧了,見是四個大字,百年好合。秦鳳儀看一眼,直接道,“嗯,這四個字自不消說,遒勁有力,不過,陛下你不適合寫這四個字。”
“說說看。”
“你是金戈鐵馬的帝王,你寫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當是有富貴綿長的意思,故而,都是收著寫的。可是,看看這個年字,最後這一豎,威勢頓起,霸氣四溢,不合這四字的富貴氣象。”秦鳳儀道,“你應該寫漢高祖那種,大風起兮雲飛揚,這種氣派的話,才能合了您的字。”
景安帝將筆一擲,“是啊,總是寫不好。”
秦鳳儀隨口,“陛下,是誰要成親了麼。”
“三皇子大婚,求朕賜字。”
“那也不一定非要寫什麼‘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啊,多俗啊,您就寫一幅漢高祖的《大風歌》也沒事啊。”
“哪裡有孩子成親,做父親的寫什麼《大風歌》的。”
內侍捧來茶,秦鳳儀先接了奉給陛下,道,“這可怎麼了,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唄。其實,要不然您就隨便寫兩句吉利話,雖然字不對神,但也是祝福的意思。”
景安帝笑,“雖說你字寫得不怎麼樣,你這眼力倒是不錯。”
秦鳳儀立時不樂意了,道,“什麼叫我的字不怎麼樣啊,陛下你真的認真看過我的字嗎?我字寫得多好啊,我寫幾個字給陛下看看。”
好吧,秦鳳儀非要寫,景安帝也不好不讓他寫。
於是,他就寫了。
秦鳳儀寫完後,跟陛下的字對比了一下,道,“雖然有一點差距,但也還好吧。”
景安帝自己的字不錯,見到秦鳳儀這字,而且,看他自陳有“差距”,景安帝就指點了他一二,指點他,“多臨臨魏碑。”
秦鳳儀道,“我喜歡行書,瀟灑隨意,舒展流動。”
“行書更要功力,你這字,靈動有餘,筆力不足。”
秦鳳儀點點頭,放下筆道,“許多人都說念書不容易,可要我說,這寫字比念書更不容易。我以前的字就很尋常,還是後來我們揚州的趙才子指點我練字,我這才開始練的,開始進境飛速,可自從兩年前,我這字的進境就慢了。每天練每天練,也只能寫成這個樣。”
景安帝笑道,“你才多大,就是每天練,想成一代書法大家,也遠的很哪。”
“我也不要成書法大家,寫得差不多就行了,其實字主要是承載學問的。只是,現在但有考試,先看字如何?明年庶吉士還得有散館考試呢,我還得接著練。不然,判卷的先生們一看我字不好,那我再好的學問,也得不了好名次啊。”
“你不挺有信心的麼。”先前還誇口必是散館第一名的。
“信心當然得有,可難道書也不用讀,字也不用練,張口說明年我得第一,就能得第一啦。”秦鳳儀問,“陛下,難道你看我像個傻子?”
景安帝哈哈大笑,“不像不像,誰敢說朕的探花是傻子啊。”
“這就是了。怕你們誰都沒看出來,這是我謀略哪!”
景安帝問,“什麼謀略?”
秦鳳儀想了想,“這事我只告訴陛下,陛下你可得保證,不能說出去!要是你說出去,明年我考不好,就都賴你了!”
“你就說吧。”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但我不說破,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的想不明白。”秦鳳儀端起茶呷一口方道,“考試時,有很多人,得失心太重,所以,平時有許多文章不錯的,可為什麼考試時,文章反不如平時呢?就在心思過重上頭。我為啥誇口說我必得第一,就是給他們壓力!他們本來就心思過重,再加上我這狂話,想得多的,就更想得多啦。而做文章,最忌三心二意,心裡七想八想,不能專心,平日裡再好的文章,到考試時,也做不好。知道不,這就是我的謀略。”
景安帝有些好笑,道,“平日裡倒看不出,鳳儀你還挺有心眼兒啊。”
“這能叫你們看出來啊。”秦鳳儀得意的翹起下巴。
景安帝道,“鳳儀,你考試就不會擔心自己考不好麼。”
秦鳳儀放下茶盞,“唉呀,這有什麼好擔心,我說他們想不開,這才到哪兒啊,就在翰林院念念書,考考試,有什麼呀。我跟他們不一樣,人這一輩子長著哪,又不是只有考試這一件事。就像有些學子,考科舉考不中,傷心的直想跳河死了算了。我就說,他們要是有跳河的志氣,早中了!我志向比他們都遠大,陛下你說我家,銀子我這輩子是不愁的,我既不嫖也不賭,我爹給我掙下的家業,不說我這輩子,我兒子一輩子也不消愁的。原本,我先前在揚州,也無甚見識。後來,來了京城,開了眼界,又考了科舉,才曉得,嘿,這輩子還是能做點事的。我是想著以後做些實事,能外放做個知縣知府的,做一地父母官,要是當地的路不好,就給百姓們修修路,要是當地窮了,就想法子叫百姓們富起來。以後別人提起我來,壞人罵我,好人誇我,這就成了。這才是我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