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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尉遲明玥冷冷開口,喚了一聲。
梅子七忙打住話題,轉而問道:“到底是何事?”
尉遲明玥依舊皺著眉頭,滿臉不悅,回憶起昨夜之事來……
說起昨夜,乃是大好日子。
現任莊主尉遲思廣,共育得二男四女。長男文成、次男武德、長女擷瑛,皆為正室所出。次女采瑤、三女奉珏,是側室所生。另有四女明玥,不多贅言。
子女之中,長女早已出嫁。次女采瑤年及十七,本也定了婚事,但不想男方竟一夜滅門。尉遲思廣便轉將次女許配於山莊總管狄秀。郎才女貌,年歲相當,這門婚事自然沒有不妥之處。
那日雪霽,尉遲思廣便在花廳暖閣中設下家宴,宣布婚事。
尉遲明玥來時,眾人談笑甚歡,和樂融融。
見她到來,眾人皆含笑相應。她卻只微微點頭,算作回答。
她在桌前站定,目光落在了一人身上。
此人,自然是新郎人選,尉遲山莊無人不知的狄秀狄總管是也。
雖身在暖閣之中,他依舊身著貂裘。許是熱力,許是酒力,他臉頰微紅,雙眸水亮,較起平日,多了三分溫潤。
尉遲明玥的目光輕轉,又落在了他身旁的女子身上。此人,便是尉遲家的二小姐,尉遲采瑤。她面貌秀麗,身形纖柔,自有一番楚楚可人之態。如今,她笑意勉強,眉目之間微有苦楚。察覺尉遲明玥的眼神,她眼神閃躲,欲言又止。
左右的兄姊見尉遲明玥遲遲不落座,含笑提醒了幾聲。
尉遲明玥聞言,依舊不動。只是抬眸望向了坐在主位的尉遲思廣,朗聲道:“我不跟下人同桌。”
她言下之人,自然是指狄秀。
狄秀聽得此話,眉睫微垂,笑意仍在,似是全不上心。
尉遲思廣開口,微惱道:“明玥,不得胡言!”
尉遲明玥卻不理會,望向了狄秀,繼續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狄秀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依舊不答話。
尉遲思廣已生怒意,“明玥!怎可對你姐夫如此講話?!”
“姐夫?”尉遲明玥滿臉輕蔑,“還沒拜堂成親,算什麼姐夫。”
狄秀輕輕放下手中酒杯,這才開口,含笑道:“四小姐說話句句深意,狄某愚鈍,四小姐可否明示?”
“好。我也不拐彎抹角地說話。”尉遲明玥道,“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不等尉遲思廣開口,狄秀便道:“四小姐,婚姻大事歷來憑父母之命。狄某命薄,無父無母。蒙莊主抬愛,得此婚事。敢問四小姐,憑什麼不同意?”
“不憑什麼。反正我不同意。你不配。”尉遲明玥如是說道。
“明玥,你太放肆了!”尉遲思廣終是按捺不下怒火,開口訓斥。
“放肆的人是他!”尉遲明玥抬手,指著狄秀,“全莊上下,誰人不知此人品性。爹爹捫心自問,將二姐許配給他,真的合適麼?”
“你……”尉遲思廣氣急,一時語塞。
狄秀聽罷,站起身來,走到了尉遲明玥面前,開口道:“四小姐若有不滿,沖狄某來就好。莊主畢竟是您父親,還請四小姐注意言辭,別失了身份。”
尉遲明玥不以為意,“我言之有理,光明正大,失了什麼身份?”她掃了一眼廳中之人,輕蔑道,“失了身份的,是這群自稱手足之人!”
“四妹!”這時,尉遲采瑤起身,含淚勸道,“你別說了……”
“二姐,你為何答應這門親事?你當真願意嫁給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尉遲明玥反問。
“我……”尉遲采瑤神色沉痛,欲言又止。
狄秀見狀,輕嘆一聲,“四小姐,你與狄某之間似乎有些誤會。”
“我跟你不熟,哪來的誤會。”尉遲明玥說道,“不過,我二姐本已許配給陳家大公子,陳家卻被一夜滅門,此事可與你有關?”
狄秀聞言,低頭而笑,“無憑無據,四小姐是聽了哪裡的閒話?”
“陳家滅門,你才有機會娶我二姐。這件事,你受益最大,不是麼?”尉遲明玥理直氣壯。
狄秀的笑意漸收,眉峰微蹙,略透不滿,“四小姐,狄某還是那句話,無憑無據,休要胡言。”
尉遲明玥毫無懼色地直視著他,道:“你可以不承認,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的。想娶我二姐,你做夢!”
狄秀望著她,一字字道:“四小姐自重。”
尉遲明玥挑眉,笑道:“你威脅我?”
“狄某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麼?”
“狄某再說一次,無憑無據,休要胡說。”
一來一去之間,尉遲明玥怒氣愈盛,脫口道:“除了你還會有誰,你難道要說是我二姐傾心於你,自己滅了夫家滿門不成……”
她話音未落,狄秀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尉遲明玥怎料得到他有這樣的膽子,驚愕片刻。她反應過來,已然氣急,抬手就回他一巴掌。
然而,她還未碰到他的臉頰,就被他牢牢握住了手腕。
尉遲明玥愈發憤怒,開口斥道:“大膽!放肆!來人!”
她雖如此呼喊,卻無人相應。她抬眸,就見左右侍從依舊一臉平靜,各在各位,對眼前之事視而不見。她立刻明白了過來,這廳內之人,皆是狄秀手下。哪怕她今日如何不滿,也只能吃這啞巴虧了。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看了一眼那握住她手腕的手,冷冷道:“這隻右手,我廢定了。”她說罷,甩開他的鉗制,忿然離開。
……
聽罷尉遲明玥的回憶,梅子七皺眉長嘆,道:“小四啊,我能說你是自找的麼?”
“先生!”尉遲明玥怒吼了一聲。
梅子七捂著耳朵,點頭,“好好好,你沒錯你沒錯。”
尉遲明玥這才順下了氣,忿忿說道:“所以,什麼喜歡我,一定有詐!哼!”
梅子七摸摸自己的鬍鬚,笑得含意深遠。
第三章
過了晌午,零星的飄雪漸漸變成了紛揚之勢。到了夜裡,雪勢更大,湮滅諸般聲響,惟余了一片清冷安靜。
尉遲明玥坐在暖閣的軟榻上,膝上蓋著白狐毛毯,手捧著溫熱的甜酒,還在想著白日裡的種種。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變傻?要說是變傻,身手卻一點也沒打折扣,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她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在這時,又有婢女推門進來,稟道:“四小姐,出事了。”
尉遲明玥愛理不理地應了一聲,“尉遲山莊出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啊有啊。”婢女道,“我方才路過狄總管的住處,看到幾位堂主領了一大批人,好像是要捉他審問呢!”
“捉他審問?審什麼?”尉遲明玥不解。
“自然是‘鎮壺’下落了。”
尉遲明玥聽得這個聲音,微微驚訝,“先生?”
說話之人,正是教書先生梅子七。他笑吟吟地走進來,道:“今早你不也聽見了麼,‘鎮壺’被盜恐怕正是狄總管一手策劃,如今知道‘鎮壺’下落的只有他一人。大家都懷疑他裝瘋賣傻,另有圖謀。白日裡尉遲莊主唱了白臉,晚上就由四位堂主唱個黑臉唄。”
尉遲明玥聞言,稍加思索,“你是說,捉人夜審是我爹的吩咐?”
梅子七點頭道:“除他之外,還有誰有能耐調動幾位堂主出手呢?”
尉遲明玥頓生了滿臉不屑,道:“不愧是尉遲山莊的作風,真不入流。”
梅子七笑笑,道:“小四啊,你不去看看?”
“他盜取 ‘鎮壺’,提他審問也是應該。我去做什麼。”尉遲明玥啜著手中甜酒,不加理會。
梅子七輕輕拍了拍手中的摺扇,笑道:“小四啊,看了今早的事,你還不明白麼?”
“什麼?”尉遲明玥不解。
“真傻假傻暫且不論。今早被人圍攻,除你之外,他不曾對任何人留手,顯然早已不知尊卑顧忌。如今四位堂主捉他審問,一番頑抗是免不了的,只怕他不到魚死網破,不會罷休啊……”
尉遲明玥思忖起來,低頭不語。
“小四,那隻右手,你不要了?”梅子七笑問。
尉遲明玥聽罷,站起身來,“來人!跟我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