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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李有得怒瞪著鄭永,聲音都因驚慌失措而破了音。
鄭永冷笑,也不再擺著先前的假模樣:“本官是刑部正二品大員,你又是什麼東西,敢跟本官擺譜?來啊,打!”
李有得小時候在皇宮長大,不懂事時也吃過板子,那種痛,讓他記了一輩子,他曾經發過誓,今生絕不會再受一次。見兩邊官差迎上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他知道他受不住的,若被屈打成招,他便再沒有翻身機會了!
就在他驚慌想要躲避之時,他忽然感覺到鼻尖似乎划過一道若有若無的香風,視線一抬,便見陳慧像是被嚇得由跪姿變成了後仰的模樣,但她的眼睛卻牢牢地看著他,嘴巴微微一動,極輕地說:“若你答應今後像供菩薩一樣待我,我今日便幫你。”
李有得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陳慧娘本就不願意到他府上,去了後他又讓她吃盡了苦頭,正如徐婆子所說,他甚至沒讓她吃一頓好的,她還去廚房偷雞吃……
官差已經死死按住了他的雙肩,他心底一緊,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聽岔了,連忙道:“好!”
話音未落,他就見到陳慧朝他露了個甜甜的笑,然後便轉了頭,看向鄭永揚聲道:“大人,民女還有話說!”
李有得提起的那顆心,就那麼神奇地飄落了下去。
鄭永奇怪地看了眼陳慧,示意手下先停下,問她:“陳慧娘,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他以為她是打算補充一些控訴,而他自然並不介意在卷宗上多寫幾句關於李有得的壞話,若定了罪,那可是要呈送給皇上看的東西。強搶民女是罪不至死,可皇上若看卷宗看火了,一個閹人死不死,還不是皇上的一句話?
陳慧挺直了脊背,抑揚頓挫地說:“大人,李公公是被冤枉的!”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對於自己的選擇,陳慧想得很清楚。
今天確實是陳慧處境的一個轉機,而她面臨兩個選擇。一是什麼都不說,讓陳平志成功誣陷李有得,李有得一倒台,她就能跟著陳平志回家了。雖說跟了李有得一個月,名聲是不好聽了,但陳平志畢竟有錢,想必找個女婿不難。但陳慧對陳平志這個賣女兒的男人一點好感都沒有,更沒有一絲信任,她要是跟著回了陳家,只怕轉頭就會被送出去,而且她都跟過太監了,下一回被送的,誰知道是什麼玩意兒?在李有得那邊她還只是沒飯吃,換個人家,說不定遇到個不但不給她好吃的,還因為她跟過太監所以看不起她折磨她的性變態呢?
她的第二個選擇,自然就是竭盡全力幫助李有得度過這個難關。正如她剛才做的那樣,她趁人之危,跟李有得要了承諾,一個今後能為所欲為過上好日子的承諾。當然了,她對李有得的承諾信任度也不高,他曾經可是做過明明答應她讓她吃好的,結果就給她吃點看不到的肉沫這種事的!但這次不一樣,這可是救命之恩啊,他就算再壞,總還有那麼一點點良心的吧?她都背棄她的父親幫助他了,他總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吧?
若真讓陳慧好好選,她誰也不想幫,但兩壞相較取其輕,兩邊必須有一人倒霉的情況下,她就只能讓陳平志倒霉,去幫李有得了。幫了李有得,最差的情況,也就是回到最初罷了——啊當然,她怎麼可能給李有得那種機會呢!
“慧娘,你在說什麼?你可是被李公公嚇怕了?莫怕啊,鄭大人會為你做主的!”陳平志慌忙道。
在被人蠱惑來誣陷狀告李有得時,他也心懷不安,他怕事情有變之後,倒霉的會是他自己。然而,那人給了他十足的信心,又承諾了事成之後會把今後宮裡的木材生意都給他做,他實在捨不得這其中的巨大利益,便鋌而走險了一回。那人神通廣大,一件件安排下來,連他都覺得萬無一失。他早已經在心中演練了無數遍,也成功了無數遍,但他沒有想到,最後出問題的,居然是他的女兒,他先前認為絕不會出問題,最不必擔心的一環。雖說一開始他是枉顧她的意願把她送去了李府,可如今眼看著她有機會離開,她怎麼可能去袒護李公公?他想不通啊!
“爹,我就算會被嚇怕,也是被您給嚇怕,又怎麼可能被李公公嚇怕呢?”陳慧冷冷看著陳平志,又轉頭望了李有得一眼,對他柔柔一笑,這才轉過頭來直視鄭永道,“大人,李公公對慧娘很好,慧娘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誣陷。”
鄭永盯著陳慧,緩緩說道:“陳慧娘,你爹說得對,你不必懼怕李有得,他今後無法報復於你陳家的。”
陳慧笑道:“鄭大人,您看我這像是被嚇到的模樣麼?”
她雖跪著,卻脊背筆挺,面上帶著淡然又自信的淺笑,別說是個被嚇到的女子了,便是尋常女子,也沒有她這般儀態。
鄭永沉默,陳慧是最重要也是最不重要的證人,她原本不必多說什麼,只要到場展示,隨便說兩句便是最有力的證人,可誰知她竟會翻供……
陳慧可不管鄭永的反應,總要把她想要說的話都說完:“鄭大人,慧娘一個月前被我爹下藥迷昏,送入了李公公府上,而那時李公公喝醉了,稀里糊塗便應了下來,此事顧天河顧總旗曾經跟慧娘提過。起初慧娘是不情願的,這傷,確實是那時候留下的。但之後慧娘發現,李公公人很好,待我比我爹對我好多了,既然我爹把我像個物件一樣賣了,我又何必為他圓謊?請鄭大人明察秋毫,我爹正是因為木材生意對李公公懷恨在心,才會誣陷他。我是陳家女兒,知道我家木材可沒有我爹說的那麼好,李公公正是發覺了這一點,才會大公無私,不肯讓他動宮殿所用木材的心思。而這,正是李公公對皇上的衷心,日月可鑑!我爹卻不思己錯,反倒恨李公公斷他財路,才會做出今日之事。”
同樣一件事,完全可以從不同角度去詮釋,他們可以那樣說,她自然可以這樣說。
陳平志又驚又怒:“慧娘,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陳慧看也不看他,只朗聲道:“旁人的話是事實確鑿,我的話便是胡說八道?求鄭大人明辨是非,秉公處理。我是我爹的親生女兒,若不是他所作之事有違天道,我又怎麼可能幫外人而不去幫他呢?不,我不是在幫外人,我是在維護律法的威嚴,不錯殺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奸人!”
陳慧的話擲地有聲,鄭永的面色也漸漸沉了下來。他是主審官,若他這邊不松嘴,這陳慧娘便是翻供也出不了這個刑部大堂,然而,他定下案子之後,大理寺要覆核,皇上說不定還會再細細審一遍。這畢竟是十二司頭頭的案子,那十二司之中,這內官監雖不是最有權力的部門,卻是最有油水的部門,皇上若厭惡李有得,也不會把他放到這個位子上,李有得出了事,皇上不可能無動於衷。今日他本是打算來個先占後奏,把案子定下來了,各方面證據都到位了便不怕李有得翻供,到皇上那邊也有個交代。但如今陳慧娘卻要保李有得,這事便糊弄不過去了。此事並非他策劃,他不過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事後李有得也怪不到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