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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懇請世子開恩饒了牡丹!若您實在不願饒恕她,奴婢請求代牡丹受過!求世子開恩!”海棠哪有心情陪世子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她用力地磕著頭,只希望世子能大發慈悲答應她的請求。
時間好像退回了那一天,她也是如此為牡丹求情,想以身代之。每一次都是這樣,如果不是她,牡丹又怎麼會接二連三遇到這種事?牡丹在尚膳司待得好好的,若不是被她牽連,根本就一點驚嚇都不用受!
這一刻海棠的腦中幾乎一片空白,耳邊只有那打板子的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將她震聾。一想到牡丹現在受著的痛,她就覺得整顆心都攪在了一起,難受得要命。她是有親身體驗的,她知道那有多痛!
在響徹腦海的砰砰心跳聲中,海棠聽到端木夜慢悠悠地說道:“牡丹竟擅自前來,妄圖勾。引我……呵,真是個狗膽包天的丫鬟!”
“世子爺,求您饒了她吧!”海棠又接連磕了幾個頭,每一次都重重地撞在地上,幾乎聽不到端木夜在說什麼。
端木夜未料海棠似乎根本沒聽他說話,只一味地給牡丹求情,胸中便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他沉默下來,冷眼看著海棠。
海棠正伏著身子,耳朵里滿是板子的聲音,她心中焦急萬分,見端木夜半天不說話,她壯膽抬頭看了過去,剛巧對上他冷冰冰的目光。她瞳孔一縮,卻強撐著沒有再伏下。身體,反而直視著他大著膽子說道:“世子爺,奴婢曉得牡丹惹惱了您,您生氣也是應該的,但牡丹身子弱,已經打了那麼多板子,足以讓她受到教訓,您若還不能消氣,便讓奴婢替她受過吧,剩下的板子由奴婢一力承擔!還請世子爺開恩!”
“剩下的板子?”端木夜的聲音涼颼颼的,他冷嗤一聲,“我讓他們打死了事,如此你也要幫著擔下?”
海棠心中一涼,只猶豫了片刻便垂首道:“是!奴婢多謝世子爺開恩,饒過牡丹!”
海棠想,世子現在對她可能還是有點興趣的,應該不會就這麼讓她死了,不管怎麼說,先把牡丹換下來要緊!
“你對牡丹,倒是情深意重!”端木夜冷笑,“可牡丹,有沒有將你當成好姐妹?”
“牡丹對奴婢,必定像是奴婢對牡丹一樣!”海棠忙道,“還請世子爺成全奴婢!”
聽著海棠那毫無退縮的聲音,端木夜心裡如同窩了一團火。
他譏諷地說道:“你待牡丹如同姐妹,她卻未必如此。”他話未說盡,剩下的留給海棠去想,他知道她聰明得足以知道他暗示的是什麼。
可海棠卻道:“奴婢並不介意!”光跟端木夜來來回回地說話,他卻始終不鬆口,海棠急得不行,卻只能一遍遍求饒,“世子爺,求您成全奴婢!”
端木夜胸中的那團火越燒越旺。
他設計了那許多時日,就為了今日見到海棠被好友背叛後的反應,可現下海棠的反應卻不是他想要的。
她當真蠢到這地步,竟還為一個“背叛”了她的姐妹求情,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端木夜眉眼一抬,將手中的玉佩往海棠跟前一丟。
海棠的視線不由得落在那玉佩上頭。之前距離遠,她的注意力又不在這東西上面,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麼,等定睛細看,頓時瞳孔微縮。
這是之前幾位皇子考驗她時,二皇子賞賜給她的玉佩,前段時間牡丹剛還給她,她就壓箱底放好了。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是牡丹上交給世子的嗎?
“這是端木荀的吧。”端木夜的聲音顯得有些陰沉。
海棠垂頭,應道:“是那次幾位皇子賞賜奴婢時,二皇子給的,當時世子您也在場。”
她的腦子不由得亂糟糟的,真是牡丹為了挑撥她和世子,故意將這塊玉佩上交?可為什麼呢?就因為牡丹也喜歡上了世子,而世子卻仿佛只對自己有意思?
海棠想起了從前跟牡丹打鬧時牡丹那明媚溫柔的笑容,想起了她被世子為難要看《九章算術》時牡丹的幫助,牡丹臉上的擔憂,以及兩人劫後餘生時牡丹抱著自己時身體的顫抖,聲音中的哽咽……
不!牡丹不可能會這麼做的。雖然她們相識不過幾個月,可她就是相信牡丹,她怎麼會那麼對她?
“因此你便珍之重之地藏好了?”端木夜冷笑。
海棠垂頭道:“奴婢將它壓箱底了。”因為那一次二皇子對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卻被端木夜發現了,海棠明白端木夜對於她和二皇子間的任何聯繫都會心存顧慮,因此即便她知道端木夜知道這玉佩的來歷,她還是要認真解釋。
解釋完了,她又接著道:“世子爺,您若對奴婢心存懷疑,您有足夠的時間詢問奴婢。只是奴婢怕牡丹身子弱會承受不住……求您開恩,先讓他們將板子停下來吧!奴婢求求您!”
她說著便用力磕起頭來。她不管端木夜所謂的牡丹勾。引他是怎麼回事,她也不管這玉佩為什麼會到了他手裡,現在她只想把牡丹從板子下救出來!
看著海棠不斷磕頭,那一聲聲的敲擊聲鑽入端木夜的心窩,讓他心底泛起絲絲煩躁之意。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超出掌控的感覺讓他心中憋悶,急於尋找出口發泄。
然而,另一種奇怪的感覺悄然升起。
他第一次那麼認真地打量著海棠,她對牡丹那愚蠢的信任,此刻都仿佛變得不那麼愚蠢了,甚至讓他心頭微顫。
他見過太多的兄弟相爭,姐妹相殘,可像海棠這樣,即便證據擺在面前,她也毫不猶豫地為“背叛”她的人求情的人,少之又少。因為是好姐妹的背叛,本該讓海棠更傷心,更難過的,可她卻以性命替牡丹求情。他不知道對於牡丹的“背叛”她信了多少,可無論如何,她也不該如此毫不猶豫。
“夠了!”端木夜忽然怒喝一聲。
海棠怔住,呆呆地抬頭。
“李長順。”端木夜的目光從海棠紅腫的額頭挪開,看向外頭。
李長順立刻跑了進來。
“停了板子,讓尚膳司的把牡丹帶回去。”端木夜冷冷地吩咐道。
李長順立刻應了,轉身跑出去,那板子聲終於停了。
海棠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額頭的疼痛,以及長時間磕頭導致的眩暈。她怔怔地看向外頭,這位置她剛巧能看到牡丹正對著這邊的臉。
牡丹臉上都被汗濕了,凌亂的頭髮一縷縷貼在她的額頭、頰邊,她閉著眼,就像是死了一般。
海棠心中顫巍巍的,直到見牡丹睫毛抖動,緩緩睜開雙眼,她才放下心。
牡丹的視線有一陣失焦,很快她便重新對上焦,看到了跪在裡頭,額頭一片紅腫的海棠。她動了動唇,無聲地吐出一句話。
海棠瞳孔微縮,她看到了牡丹只能用嘴型說出的話。
她說:“我沒有。”
海棠眼圈一熱,她輕輕地點頭,同樣無聲地回道:“我知道。”
她為自己曾經有一瞬間懷疑過牡丹而感到羞愧。她知道牡丹不會害她,她應該確信的!
得到海棠的回應,牡丹輕輕扯了扯嘴角,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海棠身後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心痛,和絕望。
她是被李長順叫到世子跟前的,她也疑惑世子明明說今日要海棠服侍沐浴,可不知為何卻偏偏還要叫她來。可她身為奴婢,沒有發問的權利。只是她才剛要替世子脫衣,誰知世子竟忽然推開了她,讓小廝們將她架了出去。她不明白,她的心裡滿是恐懼,而當海棠趕來,李公公說她是因要勾。引世子而被打板子時,她曾試圖告訴海棠她沒有,卻被打斷。爾後,她被板子打得死去活來,耳中卻能隱約聽到海棠和世子的話。她明明沒有勾。引世子,她明明沒有送上那玉佩,可世子卻將那一切都歸咎到了她頭上。汗水浸濕了她的眼睛,透過水幕,她隱約看到了世子望著海棠的目光,那麼專注,那麼灼熱,她不蠢,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無論是為何,這一場局,是世子針對海棠設下的。
當初海棠問她,若世子真看上了她,她如何打算的時候,她其實是想說不願意的。可當她看著海棠那略帶擔憂的面容時,她又說不出口了。她知道,若她說不願意,海棠定會幫她,不讓世子如願。可那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啊,海棠為了幫她,該如何觸怒他?因此那時候,她便說了違心話,她想,若世子真看上了自己,自己便從了,免得海棠還要為她惹得世子不悅,況且她若真得了世子的寵愛,將來也能幫襯海棠。她很清楚,甚至確信,海棠根本不願被世子寵幸,不然以世子對海棠的特殊,海棠早已如願。
可她沒想到,在服侍世子的過程中,她會真的傾慕上這個高高在上的英俊男子。他對她那麼溫柔,好像她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她又怎麼能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