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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興,海棠字就寫得快,她那些字就算是李長順看來也看不下去,可她自己看著還挺好的,端端正正,看得懂她寫得是什麼。
很快,五遍就寫完了。海棠自己看著覺得不錯,但跟字帖一相比,她也覺得自己寫的就是坨那啥。偷偷看一眼正在看書的世子,她不敢將自己這些字拿過去給他看交差,想了想把這五張紙折了往地上一放,重新提筆開寫。
這一回,海棠寫得很慢,按照字帖,一筆一划臨摹。可她終究不是從小就練的,這一回的字看上去比之前的好上一些,但還是差得太遠。但海棠已經盡力,她只能將這五張寫完。
端木夜剛巧看書告一段落,一抬頭發現海棠放了筆,便道:“寫完了?”
海棠一怔,卻見他已站起身走過來,她只好硬著頭皮道:“是、是的!”
端木夜看到海棠那些字的第一眼臉色便不太好,一張張翻看,發現那五張紙一點進步都沒有,他的臉色就更不好了。
他將那五張紙往桌上一丟,冷聲道:“海棠,你在敷衍我?”
海棠嚇得趕緊回道:“奴婢不敢!”
“那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玩意兒?”他冷笑一聲。
海棠垂著腦袋,只覺得頭皮發麻,卻只能戰戰兢兢地說道:“望世子明鑑,奴婢真沒有半分想敷衍您的心思,只是奴婢天生愚笨,又不識字,寫成這般模樣已是盡了全力……求世子恕罪!”
頂著端木夜越來越陰冷的眼神,海棠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再也說不下去,又趕忙跪了。膝蓋又遭了一次重創,在痛苦中她鬱悶地想,說好的沒有性命之憂呢?
這一跪,海棠便看到了先前丟在地上的那五張紙,她如同抓到了救命稻糙,忙將那五張紙撿起舉在頭頂道:“世子您看,奴婢先前已經練過五張,自覺不好,這才重練了五張,奴婢並未有任何敷衍您的心思,請世子恕罪!”
端木夜拿過海棠呈上的初始版本,兩相一對比,發現還真的有那麼點進步,便信了她沒有敷衍的話。只是無論哪一版本,他都看不下去。
他將那兩個版本的練字都揉成一團,往邊上一丟,冷冷道:“重寫!”
“是,世子爺。”海棠沒資格說不,只能逆來順受。
只是海棠剛拿起筆,原本要走回自己位子上的端木夜忽的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海棠頓時一僵,也不知自己到底哪兒又沒做對。
端木夜走回海棠身邊,從她手中將筆抽出,在她眼前虛虛一握道:“執筆之法。”
海棠見他親自為自己示範握筆的方法,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可一瞬間之後就只剩下驚了,因為他都親自示範了,她若還做不好,他得氣成什麼樣啊?他要是生氣了,會憋著麼?當然不會,最後倒霉的,肯定還是她!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世子示範的握筆方法,腦中關於握毛筆姿勢的記憶也漸漸復甦。她剛才握毛筆的手法更像是平常握硬筆的,那樣好用力。記住那姿勢後,她剛想再拿一支筆練習,就見世子把他手中的毛筆遞還給了她。她趕緊接過,立刻按照剛才他的示範握住筆。
端木夜看她的姿勢差強人意,也就回自己書桌那兒去了。
世子一走,海棠緊繃的身體就驟然放鬆下來。她手心虛空,懸腕,輕輕在紙上落下第一筆。落筆的手法改善了,卻不會讓她的書法水平立刻提升,她看著自己寫出來的那些依然不好看的字體,分外想念印表機。
“李長順,茶。”端木夜那邊叫道。
李長順站著也是無聊,就看海棠練字,看她寫成那樣,他也很心急,恨不得幫著她寫。他自小也是跟著世子練過字的,比不上世子,可也比海棠寫得好看多了。此刻一聽世子叫他,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趕緊過來為世子倒茶,同時暗暗責備自己竟忘了自己的本分。
茶水已有些涼了,李長順忙道:“爺,奴婢去為您泡壺熱的。”看端木夜沒反對,他就趕緊拿上茶具退出去了。
讓石頭換上熱茶,李長順就站那兒琢磨,今日世子爺究竟又怎麼了。先是在宗學莫名懲戒了海棠一番,回到府里之後便決定讓她練字。世子幾時特意讓丫鬟小廝練過字?這可是頭一遭!
李長順覺察出些許奧妙來,只嘿嘿笑了一聲,石頭覺得奇怪,便道:“李公公,有什麼好事嗎?”
“有什麼好事也與你這小子無關,趕緊把東西給我,讓世子等急了,小心板子伺候!”李長順道。
石頭趕緊道:“那您快去,您快去!”
李長順回到書房,輕輕敲了敲門,說了聲:“爺,奴婢進來了。”便走進了書房,然後他發現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原本端木夜和海棠是一人一桌的,他出去的時候也是如此,可沒料到等他回來,卻發現世子不知何時已來到海棠身後,垂頭看著她練字。兩人的距離很近,乍一看上去還有些曖昧。
李長順覺得自己心中所想還挺靠譜的,立刻收回視線,靜悄悄地將茶水放在一旁,然後靜悄悄地關門出去了。
海棠看到李長順拿著茶水回來了,心中正高興呢,卻見他一轉身又出去了!她簡直想伸手將他扯回來了。
為什麼會發生目前這樣的狀況她也很茫然。就在幾分鐘之前,她剛練好握筆姿勢寫上了兩個字時,原本正在自己書桌那兒看書的世子忽然走過來,站在她身後看她寫起字來。
她立刻就渾身僵硬,無法下筆了。這就跟考試的時候,監考老師站一旁盯著她是一模一樣的效果啊!如果對方是監考老師,她還能舉手說老師你妨礙我了能不能不要站我身邊?可現在是世子,她能說世子你站我邊上我怕得寫不了字你可以走遠一點嗎?她顯然沒這個膽量!
她眼睛一抬,看到那壺茶水,忙道:“爺,奴婢先為您沏茶吧……”
她說著便想離開案幾走過去,雖說治標不治本,可是能逃避幾分鐘也是好的。
可她才剛走出兩步,就被世子壓抑的聲音吼了回來:“滾回來。”
海棠只好回到案幾前,重新握住筆,繼續面對她的殘酷命運。
於是就變成了她僵硬地落筆,字寫得一顫一顫的,比狗爬還難看,可她卻只能硬著頭皮寫下去,同時心裡等待著世子看不下去一把扯過這張紙撕成碎片,或者把她撕成碎片的那一刻。
在海棠一心二用的時候,身後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來、來了!
海棠忙小心地退開兩步,又一次跪下,顫聲道:“求世子饒命!奴婢自知愚笨,練不好字,求世子爺原諒奴婢天資不夠,讓奴婢干奴婢擅長的事兒吧……”
端木夜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他放下手,冷冷道:“站起來!”
海棠不敢不聽話,忙起立。
“過來。”他又道。
海棠幾乎是對方一個命令一動,邊想著自己的死法邊走到了案几旁。面前是她那自帶波紋的字,連她自己都不忍直視。
“拿起筆。”端木夜在海棠身後命令道。
海棠照著他的話做,用正確的姿勢握住筆。
接著,她便感到身後氣息陡然靠近,而她的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端木夜那泛著涼意的手握住了她微帶顫意的右手,一道握著筆移到宣紙上,輕重有度地落下一筆。
穿越之後,海棠就沒跟哪個男人的距離如此接近過。特別對方還是讓她特別懼怕的世子,她就更無法將注意力落在紙筆上了。跟他手指的微涼溫度不同,他的身體是燙的,讓她左肩背的傷處都發了癢。
男女之間這般近的距離,海棠本該有那麼點心猿意馬的心思,可當對方是她一向恐懼的世子時,她就只剩下緊張了,就連臉上泛出的紅暈,也是憋氣憋的,而跟任何“小鹿亂撞”無關。
特別是當端木夜在她耳旁冷冰冰地說出句話時,她就更不會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了。
他道:“用心記著,我只教你一次,學不會板子伺候。”
這一刻,不管端木夜是男是女還是不男不女都跟海棠無關了,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專注地感受著他對每個字的力道掌控,筆鋒方向。
端木夜握著海棠的手,整整寫了一首樂府詩:“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海棠記得這雖然是個架空古代,但很多東西是共通的,就比如說這首詩,她就好像曾經看到過。不過她對背詩實在是不在行,讓她接的話,“醉和金甲舞”後面她能接一個“紅杏出牆來”,所以她也不管這首詩到底出自那兒,只要記住每個字該怎麼寫就行了。
端木夜握著海棠的手寫出來的這首詩,自然是他的筆法,筆鋒勁道,氣勢磅礴,觀字而蒼茫之勢撲面而來。落下最後一筆,他鬆開海棠,讓她自己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