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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夜一向不在乎端木荀怎麼看自己,他目不斜視地走進包廂,對端木淳道:“擇日不如撞日,這桌便當是接風酒吧。”他大喇喇地坐下。
端木淳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屏風,微笑道:“堂弟不介意就行。”
端木荀並不願讓端木夜看到海棠,見端木夜居然要坐下宴飲,不禁眉頭微皺,卻只好按捺下心中焦躁,在一旁陪著。
聽著外頭的聲音,屏風後的海棠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端木夜竟然真的到這個包廂來了!
而冷靜之後,海棠意識到了一個天大的問題——她現在失憶了,本不該認識端木夜,然而她卻如同見到毒蛇猛獸似的躲了起來。這件事如果不能好好解釋,將會是個大麻煩。但之前她根本別無選擇,被端木夜發現,毫無疑問會是一場噩夢。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好好躲在屏風之後,在端木夜離開之前別讓他發現了。
海棠躲在屏風後不出聲,外頭的幾人自然不會發現她。
端木夜入座之後,跟端木淳寒暄了幾句。包廂里的服務生都被趕了出去,剩下的人都是三人府上的下人,端木夜也沒忌諱,道:“太子殿下,你似乎很喜歡這臨川酒樓。不知道是因為酒美,還是人美?”
端木夜已經知道了林雪霜的身份,這話里便有了一絲嘲笑的意味。林雪霜可是端木淳的下堂妻,當時端木淳休妻的時候毫不猶豫,現如今又反過來獻殷勤,可不就是讓人看笑話麼。
因著端木夜發現林雪霜真正身份之時,正是他對海棠用心之時,因此他在林雪霜身上花的時間並不多,也沒來得及被她吸引。
端木淳卻坦然一笑:“自然是因為酒美人也美。”
林雪霜的變化著實驚人,原本不學無術的悍婦竟變成了現如今這個堅韌瀟灑又有本事的女子,端木淳怎麼可能不在意?林雪霜似是忘記了兩人之前重重,這於他來說卻是好事一樁,他並不介意旁人說三道四,既然她入了他的眼,他總要想方設法再將她娶回家的。
沒等端木夜再發言詰難,端木淳便忽然有些疑惑地向端木夜身後瞥了眼道:“說到美人……海棠姑娘呢?”
端木夜臉色一沉,卻並不開口。那日風大浪高,甲板上的下人本就不多,知道發生何事之人兩隻手都數得過來,李長順和姚炳自然不會到處說,而其他下人也怕端木夜的手段,哪裡敢亂說?因此那一夜海棠為何落水如何落水的事,在別人看來就是個懸案。
端木夜心情不好,本就是來找茬的,看端木淳那邊無法入手,眼神微動,從端木荀身上掃過,便是冷冷一笑:“海棠那丫頭惹惱了我,被我丟下江餵魚了。”
端木荀臉色微變,畢竟海棠失憶了,他也不知端木夜的話是不是船上發生之事的真相,這事卻真像端木夜一貫來的作為。
端木淳聞言,訝然道:“果真?”他笑了笑,才又道,“不聽話的丫鬟,確實該好好整治,藏身魚腹也是她命該如此。堂弟你再找個貼心的丫鬟便是,如海棠那般合心意的丫鬟,想來也不難找。”
端木淳的話仿佛是在安慰端木夜,然而卻句句戳心,端木夜很快就臉色青黑,面上猶如結了層冰,冷硬無比。
看到端木夜的表情,端木荀原本有些抑鬱的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他明白,端木夜方才的話,並非真相,不然他也不會繼續搜尋海棠的下落。想到他知曉海棠還活著,而端木夜一無所知,端木荀心裡便有了種莫名的慡快。端木夜費力尋找之人,就在屏風之後,然而他卻永遠都不會知道。
端木淳跟端木荀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視線,端木淳笑道:“堂弟,我府上新調。教了些丫鬟,也是各個聰明伶俐,你若有興趣,改明我送幾個到你府上去如何?你若有看中的,儘管留下。”
端木夜忽然倏地一下站起身,找茬反而找得自己一肚子氣,他不願再待下去,便道:“兩位慢用,我想起還有些事,便先告辭了。”
端木荀眼中微喜,心裡有些感激自己皇兄將端木夜氣走。
端木淳微笑著起身送端木夜,笑道:“堂弟,慢走。我們兄弟幾個,下回再聚吧。”
端木夜向外走去時,李長順立刻狗腿地迎了上來,諂媚道:“世子……”
李長順的運氣不好,端木夜現在太想找人發泄了,剛巧李長順好死不死湊到了他跟前,他眼神一厲,抬腳就踢了過去。
李長順被踢中小腿,忍不住痛呼了一聲,端木夜這一腳可沒留情,李長順都覺得仿佛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因為疼痛,被踢傷的又是腳,他禁不住向後退了幾步。
這一退,便退到了屏風旁,他抬手一按,穩住身形,卻也令屏風晃了晃。海棠的身形並未漏出來,然而姚炳卻表情微變,輕喝一聲:“誰?”
他快步上前,繞到屏風後,長劍已出鞘。
“住手!”端木荀只來得及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姚炳也看到了屏風後之人的模樣,表情頓時一變:“海棠姑娘?”
端木夜起先微怔,隨即面色大變,大踏步甚至有些急切地向屏風走去。
☆、63|6.1〔jin〕〔jiang〕
當姚炳喊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海棠的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她本以為今天能躲過去了,沒想到偏就在端木夜要走的時候出了岔子。
眼前的一切仿佛變成了慢動作,姚炳驚訝的表情還在臉上,旁邊卻忽然出現了一隻手,將他推開,緊接著,端木夜驟然出現在海棠面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海棠愣愣地看著端木夜,後者也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望著她。或許只是一瞬間,或許過了許久,他忽然動了。
見他伸過手來似乎要抓向自己,海棠猛然回神,如同被電到似的後退了一大步,逃離端木夜的魔爪。
此時,端木荀也快步趕了過來,他的拳頭在身側緊握,緊繃的面上浮現一絲堅定:“堂兄,你不是要走了麼?”
端木夜雖回到了臨沂,但他並未放棄搜尋海棠。他搜尋了一個多月,半個月是他親自在場監督,剩下的時間每隔幾天都有人回報搜尋結果。他心中的某個角落依然盼望著能找到海棠,活生生的海棠,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希望不可避免地漸漸變成絕望。
因此,當鮮活的海棠出現在端木夜跟前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短暫的驚喜過後,當他環顧四周,回想起自己所處的這情境,再加上端木荀方才的話,他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我自然是要走的。”端木夜冷哼一聲,他抬手伸向海棠,“海棠,跟我走。”
海棠又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端木荀也側移了一步。
端木夜的臉色瞬間又黑了一分,他看了姚炳一眼,後者便上前一步道:“二皇子,得罪了。”
姚炳擋在了端木荀之前,端木夜便繞過二人上前,抓住了海棠的手腕。
海棠叫道:“你幹嘛抓我?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海棠知道,自己剛才躲著端木夜的行為很不好解釋,但說是身體內殘留的恐懼或者別的什麼,總能應付過去,現在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被端木夜帶走。她好不容易才逃出那個牢籠,絕不能再回去。唯有繼續假裝失憶,在端木淳和端木荀的幫助下,或許能逃過一劫。她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演戲,畢竟她現在換了個身份,已經不再是端木夜的丫鬟,端木夜就算明知她是誰,也不能強迫帶她走。
話雖如此,了解端木夜那獨斷專行性格的海棠依然心中沒底,只能自己盡力做到最好。
“海棠?”端木夜眉頭一皺。
海棠用力去掰開端木夜的手指,當她還是他的丫鬟時,她是絕不會做出這等忤逆之事的。她沒敢看端木夜,邊掰他的手邊驚惶地說道:“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端木荀被姚炳擋著過不來,看到海棠的模樣他心急如焚,揚聲道:“堂兄,她不認得你,你快放開她!”
端木荀本不該跟姚炳動手,然而那邊海棠的狀況看得他心急,他冷瞪向姚炳道:“讓開!”
姚炳雖聽了端木夜的示意攔著端木荀,卻到底還是身份有別,不敢動粗,只能虛虛地攔著。見端木荀似要發火,他卻也只是牢牢地挺立著,不肯讓開半步。
“海棠,你真不認得我了?”端木夜牢牢地抓著海棠的手腕,不讓她逃離他的鉗制,他的雙眼緊盯著海棠,表情陰沉。
海棠用力搖頭:“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好痛,快放開我!”
然而,端木夜又豈會因為海棠的一句話而鬆開她呢?他陰鷙地看她半晌,忽然冷哼一聲:“跟我回去,我總能教你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