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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在一旁不停地磕著頭,哭求著端木夜救救海棠。
“李長順,去王妃那裡!”端木夜用力握拳,飛快地說了一句。
李長順早已有所準備,聞言立刻推著端木夜過去。牡丹也忙追過去。
王妃攔不住端木夜在她院子裡橫衝直撞,她不願說海棠在哪兒,可海棠跟小廝們鬧出的動靜不小,端木夜立刻就鎖定了她的位置。
端木夜踹開房門進去的時候,剛巧看到眼前人影一閃,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的腦中只剩下一瞬間的空白。他看到她委頓在地,鮮血汩汩從她額頭流出,瞬時將他的視野沾染得一片鮮紅。
這一刻,他什麼都沒辦法想了,他猛地推開輪椅站起來,瘸著右腿疾步過去,走到海棠身前時猛地一個踉蹌,蹲在了她身旁。他伸出雙手顫抖地扶起了她,卻發現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她……要死了?不……不!他絕不允許她離開他!
旁邊小廝們驚恐地跪了一地,他卻不管不顧,抱著海棠向外一瘸一拐地走去。他的身體還虛弱,幾乎抱不住她,她軟成了一團,又沉得可怕,鮮血不停從她額頭流下,她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爺,您別急,海棠姑娘不會有事的……”李長順忙上前,想要去扶端木夜。
牡丹眼淚都流了出來,哽咽道:“海棠……”
端木夜甩開二人,陰沉地大喊:“快去叫大夫!”
李長順忙手腳並用爬起來,吩咐身邊跟著的小廝趕緊去找大夫,依然不死心地上前道:“爺,您身子不利索,海棠姑娘還是交給奴婢們吧,奴婢絕不會傷到她的……”
端木夜沒再推開李長順,但他也沒將海棠交出去,他抱不動她了,便只能將她放到輪椅中,推著她回安平居。李長順和牡丹便在後面小心地跟著。
王妃見海棠出氣多進氣少,心裡鬆快,卻也不敢上來跟自己兒子說什麼“不過是個丫鬟”之類的話。他此時的模樣充滿戾氣,即便她是他親生母親,也不敢觸其逆鱗。隱隱的,她有些後悔,不過卻不是後悔要殺海棠,她悔的是她太大張旗鼓,她本該悄悄派人做這事的。
海棠剛被端木夜帶回安平居,原本就養在齊王府中的大夫便到了。大夫又是止血,又是搭脈,忙忙碌碌了小半天,才對端木夜道:“殿下,海棠姑娘本就體虛氣弱,今日又傷了額頭,失血過頭,現下雖已止血,究竟如何,還是得等她醒來再看。”
“她何時能醒?”端木夜道。他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海棠蒼白的面龐上移開。
大夫退後半步,遲疑回道:“殿下,這個……小人也不能打包票。”
“連這都說不好,你這庸醫,留你何用!”端木夜怒斥一聲。
李長順趕緊道:“世子世子,李大夫已是咱們這兒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了!”
他說著,趕緊向李大夫使眼色,讓他揀些好的說。李大夫不是不知變通之人,之前端木夜的身體也一直都是他在調理,多少了解些端木夜的性格,忙道:“殿下無需太憂心,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海棠姑娘必會醒來。”
李大夫的話如同給了端木夜一顆定心丸,他神色稍緩,不再理會旁人,只在海棠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失血過多,海棠的手也是涼涼的,端木夜緊緊地握住不放,望著她蒼白的面容,一句話都沒再說。
李長順趕緊示意其他人退下,牡丹擔憂地看了海棠一眼,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屋裡一片寂靜,這是端木夜的臥房。
海棠安靜得如同一具娃娃,蒼白,了無生機。唯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昭示著這還是一具鮮活的生命。
端木夜的心中,亂成了一團。他覺得他是恨海棠的,這個女人騙了他那麼多次,他又怎會原諒她?他看穿了她的小伎倆,只想讓她悔恨,她曾經離富貴榮華有多近,如今就離那些有多遠。他會有一個美麗聰慧的世子妃,而她將永遠是卑微低賤的奴婢,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享盡無邊痛苦和折磨。
可當他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時,他才意識到,一直以來受到折磨的是他自己。他不肯原諒她,他也不肯接受自己已經失敗了的事實,他陷在痛苦的深淵之中,無法自拔。此刻的他,被囚禁在封地,殘了一條腿,一輩子無後,他卻從不願面對這些。似乎只要他一直怨恨海棠,他就能忘記那一切,不去想起,亦不會痛苦。
然而,海棠差一點就死去了。
他不想她死,即便是最憤怒的時候,他也不想她死。她要是死了,他就只是個謀反失敗的殘廢世子,那他該怎麼辦?她跟他回封地,不是期望著他能原諒她的麼?她得醒來啊,醒了,他才能告訴她,看在她以死明志的份上,他便勉為其難地原諒了她。
端木夜俯下。身,低低地在海棠耳邊道:“海棠,你若明日醒來,我便選你做我的世子妃。晚了,我會選別人。”
海棠靜靜地躺著,面容恬淡平和。
端木夜在海棠床前守了三天,她一直未醒。每一天,他都在她耳邊說著同樣的話:“海棠,你若明日醒來,我便選你做我的世子妃。晚了,我會選別人。”
可每一天,她都沒有醒過來。
第四天,海棠睜開了雙眼。
當海棠睜開雙眼時,端木夜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
而他看到的,是一雙迷茫又驚恐的眼睛。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兒?”床上的女子小聲訥訥道。
端木夜微怔,他的手猛地收緊,卻聽海棠痛呼一聲,望著他的眼裡更多添了些恐懼:“我、我是齊王府的三等丫鬟,你、你究竟是、是何人?”
端木夜驀地鬆開了她。
一得到自由,海棠立刻往後一縮,躲到了床角,抱著雙膝驚恐地望著端木夜。
端木夜皺眉,半晌才遲疑道:“海棠……你不認得我了?”
海棠見端木夜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一驚,多看了端木夜一眼,立刻搖頭道:“我、我不認得你!申嬤嬤呢?我要見申嬤嬤!”
端木夜想伸手過去,海棠卻嚇得瑟瑟發抖,他驀地收回手,卻聽此時李長順在門外道:“殿下,林雪霜姑娘求見。”
海棠的反應令端木夜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他起身,慢慢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時視線又瞥向躲在床角的海棠,她像只驚弓之鳥,恐懼著周遭不熟悉的一切。
見了林雪霜,端木夜卻沒有多說什麼,只道:“海棠醒了,你去見見她。”
林雪霜是剛巧路過這兒,便來看看海棠,聽聞這話,頓時眉頭一皺,卻也未多問,轉身進屋。
端木夜立刻讓李長順去查查所謂的申嬤嬤究竟是何人。
李長順動作很快,林雪霜還沒從房間裡出來,他就查到了一切。原來申姓在府里很少見,申嬤嬤也就一個,是臨沂時齊王府農莊上的管事嬤嬤,之前海棠就是從農莊上調過來的,原來在她手底下管著。
“我知道海棠為何會這樣。”林雪霜出來時剛巧聽到了李長順的回報,再加上剛才她跟屋裡海棠的談話,她已經弄清楚了一切。
端木夜眉頭微皺,隱隱有些急切:“海棠究竟怎麼了?”
林雪霜神情有些凝重,卻又莫名地帶了絲輕鬆愜意:“海棠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去?”端木夜神色一凝。
林雪霜猶豫片刻,便道:“自然是回她的家鄉去了。世子殿下,你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在這個時代,她永遠不會快樂,只有回到她的時代,她才能……”
“我不允許!”端木夜恨聲道。林雪霜的話他並不完全明了,但他明白一個意思:他所熟悉的那個海棠,走了。
林雪霜神情也是一冷:“你給不了海棠她想要的,又憑什麼硬將她留下?”
端木夜神情一滯,他怒聲道:“李長順,送客!”說完,也不管李長順能不能把人送走,他回到了寢室之中。
海棠依然保持著先前的防備姿勢,一見端木夜怒氣沖沖地進來,頓時嚇得又往後縮了縮。
端木夜站在床邊,忽然伸出手溫聲道:“海棠,我曉得這回你又是在騙我。我不追究你,我原諒你了。過來。”
海棠卻嚇得連連搖頭,驚恐落淚。
端木夜又道:“別怕,王妃再害不了你。明日我們就完婚,你成了我的世子妃,誰也不敢再傷你。”
海棠死命搖著頭,她的記憶有斷層,根本不曉得怎麼一覺醒來就天翻地覆了。眼看著面前這著實嚇人的華服男子要伸手來抓她,她尖叫一聲,從床尾爬下,向門口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