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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昔昭思忖片刻,笑道:“代我謝謝他。”
這對半真半假地半路相認的異性兄妹,在她面前打起了啞謎,讓喬安訝然失笑。轉過天來,便聽說葉昔昭將打理嫁妝的管事喚到面前,命其將她名下的鋪子一概轉賣出去。
喬安再細細思忖半晌,這才明白蕭旬的用意。
三夫人房裡的丁香聽說此事後,慌忙前去稟明。
三夫人聽了失笑不已,“前幾日還出手闊綽打賞一干下人,今日怎麼就到了變賣嫁妝的地步?”
“說的就是呢。”丁香笑著附和,“大夫人本就不是擅長打理這些的性子,您也不是沒聽說。如今想來是在那孤島上住久了,性子愈發清冷了。”
三夫人半真半假地嘆息一聲:“若是清冷可以換得夫君仕途平順、家財萬貫,我也樂得清冷。”之後思忖片刻,搖了搖頭,“女人家,意氣用事能得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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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之前,太夫人親自指揮著正房中人,讓葉昔昭母女搬到了蓮花畔,又命人將正房好好修繕一番,所需銀兩由她出。
葉昔昭接受了太夫人這番好意。
搬道蓮花畔第二日,三夫人過來了,拿著擬出的章程來商量葉昔昭:“太夫人說,過節就免了,大小姐的百日宴要好好兒地操辦。所以我就來與大嫂商量商量,大嫂看看有什麼不周詳的,儘管與我說。”
葉昔昭興致缺缺,“三弟妹做主就是,我如今對這些是有心無力。”
三夫人也沒再堅持,只是關切地看著葉昔昭,“大嫂氣色大不如前,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葉昔昭看到三夫人眼底的探究,只是道:“何時不妥當了,自然會請太醫過來。”
三夫人笑著點頭,又道:“來之前我已吩咐了廚房,命她們對大嫂的膳食上心些。”
葉昔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多謝。”之後端茶送客,“乏得厲害,實在不能陪三弟妹敘舊了。”
三夫人寒暄幾句,轉身離去。
葉昔昭透過廳堂竹簾,隱約看到三夫人出門之後,隨行的丫鬟婆子跟上去,簇擁著她離開。
葉昔昭輕輕挑眉。這排場,是她主持中饋的時候比不了的。
百日宴,對於葉昔昭來說,感受唯有疲憊。抱著忻姐兒遊走在前來道賀的女眷中間,逐一道謝。
前來的賓客之中,有與侯府常來常往的門第,有相府、二夫人娘家的人,很多生面孔,便是三夫人娘家中人、閒時走動較為頻繁之人。
葉昔昭看著三夫人一直很熱情地招待一眾賓客、對下人發號施令,終日也不見疲憊,心裡甚是佩服。
二夫人自然亦如此。
太夫人記掛著葉昔昭的身體,不時便命鴛鴦過去低聲傳話,讓葉昔昭把忻姐兒抱去給她照看,得空便去歇歇。
忻姐兒在這一日,自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不哭、不鬧、極易哄,又與葉昔昭容顏酷似,高興了便會咿咿呀呀地囈語或是漾出笑容。不高興了也只是蹙起眉頭、皺了小臉兒,小手氣呼呼地揮舞幾下,轉身攀著葉昔昭或是太夫人的頸子。生一會兒悶氣之後,便又忽閃著一雙大眼睛,被自己新發現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人們紛紛誇讚著,神色卻是迥異。有的是自心底喜歡這孩子,有的則是為葉昔昭遺憾——孩子的父親還在沙場征戰,有的則是與三夫人一樣,想的太遠、太多。
百日宴之後,葉昔昭就沒有什麼打緊的事了。喬宸落後一步趕到京城,與喬安住在一起。姐妹兩個時常去蓮花畔看忻姐兒,喬宸定期給葉昔昭把脈、換方子。
葉昔昭平日裡不過是每日帶忻姐兒去太夫人、二夫人房裡,隔三差五回趟娘家,再得了閒,便是留在房裡看書作畫。
落到三夫人眼裡,竟是過起了世外閒人的悠然時日。她對此喜聞樂見,叮囑府里的管事,對葉昔昭的衣食起居不可大意,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
葉昔昭上一封給虞紹衡的信,是她畫的幾張忻姐兒不同意態的圖。下筆要寫些什麼的時候,千言萬語到了筆端,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最終,只寫了六個字:
安好,勿念。珍重。
自他出征後一直如此,一封信通常都不會超過十個字,吝嗇言語的程度讓虞紹衡這素來言簡意賅之人都望塵莫及。
虞紹衡的回信中總是少不得叮囑她一番,要她回到家中的當務之急是安心調理身體,不必為家事費心操勞。這次的回信,他說若是估算得沒錯,最遲入冬便能班師回京。
夏日才開始,他卻要冬日才能回來。
這一年,因著他遠征未歸,太夫人的壽辰依然沒有慶賀,甚而閉門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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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將盡,宮中傳出喜訊——虞紹筠有喜,皇上龍顏大悅,冊封虞紹筠為貴妃,之後又隆恩,傳貴妃家眷進宮前去探望。
次日,太夫人攜葉昔昭進宮。
婆媳兩個走進華美的宮殿,入室後便聽聞虞紹筠吩咐宮女的語聲:“都退下。”
語聲沉靜,透著冷漠。
宮女屈膝退下之際,虞紹筠已快步到了兩個人面前,笑著攜了太夫人與葉昔昭的手,“娘,大嫂。”此時語聲才是她們熟悉的輕快、甜美。
太夫人與葉昔昭要行禮。
虞紹筠施力握緊了兩個人的手,語聲急切:“娘,大嫂,我將人都遣了出去,就是怕你們講究這些。日後不得已也就算了,只有我們一家人,這不是讓我心裡難受麼?”之後轉身,“快坐下說話。”
太夫人與葉昔昭這才落座,抬眼打量虞紹筠。一襲色彩柔美的衣飾,略施脂粉,往日裡那個不失純真的女孩,如今儀態萬方,眼神透著堅定。
太夫人竭力克制著情緒,還是忍不住眼角微濕。
葉昔昭打量之後,柔聲問道:“進宮這麼久,還好麼?”
“很好,一直都很好。”虞紹筠漾出了笑,轉而坐到太夫人身邊,將太夫人的手輕輕按在自己腹部,語帶撒嬌的意味,“娘,您就快做外祖母了。”
太夫人覺出她腹部微微隆起,訝然望向虞紹筠,“幾個月了?”
虞紹筠笑道:“已有三個多月了。我怕節外生枝,沒敢聲張,皇上也是有意成全,直到過了三個月,才將喜訊公之於眾,冊封我為貴妃。”
承遠王被殺之後,皇上沒急著廢后,依然將皇后囚禁在正宮。皇上身邊佳麗無數,卻無一人得貴妃封號。如此,虞紹筠也算是萬千寵愛在一身了。
虞紹筠轉而看向葉昔昭,“大嫂怎麼沒將明忻帶來?”
葉昔昭解釋道:“初次進宮,就沒有帶明忻過來,怕她哭鬧。”
虞紹筠有些失落地道:“下次可一定要將我的侄女帶來。”
葉昔昭點頭應下,“一定。”
之後,虞紹筠心知母親、大嫂最記掛的無非是她在宮內的情形,便將可喜之事一一說了。而對於侯府諸事,她自蕭旬的手下皆以獲悉,曉得其實沒有幾件可喜之事,提起來也只是徒惹傷懷,怕自己會忍不住掉淚,便刻意迴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