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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此,蕭旬才無意讓蕭莫成為暗衛。”說到這裡,虞紹衡無意識地為好友開脫幾句,“他其實比誰都明白,因著差事,很多時候連家人都顧不上。可是他懈怠不得,只有穩穩坐牢暗衛統領的位子,日後才能一生無憂。他娶妻之前,從不曾奢望娶個與他情投意合的,是自知嫁給他的人必定要辛苦幾年,情分不深反倒能夠相安無事。”
可是結果並非如此,他百忙之餘還是與喬安一度鬧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思及此,葉昔昭發現了一個問題,“這麼說來,他對喬安,恐怕也不是毫不在意,按他那,就算是懷疑喬安什麼,看著喬安一心打理內宅,也不該計較太多。可他卻很在意那些……他對喬安,恐怕並非無情,只是他傻兮兮地,自己都不曾發覺吧?”
虞紹衡不予置評:“興許是。”
隨即,葉昔昭留意到了地形圖上海域中一個島嶼——薄暮島。“這地方我聽說過,去過那裡的人都說風景迤邐,卻被歷代帝王用來關押將相王侯……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虞紹衡勾唇笑了,“的確,上一個去到薄暮島的,是皇上的五皇叔景王,被先帝下令關押在那裡。直到前幾年病重,皇上才命其返回京城,回來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帝王之心,有時是難以揣度,有時卻是毫無道理可言,”葉昔昭嘀咕道,“景王被關在島上,爵位卻未剝奪,王府也一直為他留著,甚至於他的子嗣也是如常做官,只把他孤身一人打發到那裡又是所為何來?”
“帝王要懲戒一個人,有時的確是沒有道理可言。而且這懲戒,等同於是將人丟入了活死人墓,朝臣最怕的其實就是得到此刑罰——這樣一來,就等於被一世除名,不到臨死之前不得再現人世。最要緊的是,在島上孤身一人,寂寞才是最難排遣的。”
“可我聽說,那裡不是也有專人照看麼?”
“有。那些人負責打理島上住宅,等獲罪之人前去便離開。日後定期送去日常所需之物,卻不會與受刑之人交談哪怕一句半句。”
葉昔昭思忖片刻,由衷嘆息:“這真是至為殘酷的懲罰。”
“不說這些了。”虞紹衡坐起身來,“陪你回趟娘家怎樣?岳父也與我有事商議。”
“好啊。”葉昔昭連忙起身更衣,又去知會了太夫人,這才與虞紹衡回了相府。
孟氏這段時間,正著手八小姐葉昔晴的婚事。有了葉昔錦的前車之鑑,葉昔晴這段日子一直謹小慎微,時時服侍在正房,生怕嫡母一個不痛快,給自己找一門成為闔府笑柄的婚事。
葉昔昭進門之前,葉昔晴正在為孟氏捶背,見到葉昔昭慌忙上前行禮,又忙不迭奉上茶盞。片刻後,便找了個託辭,退出去了。
葉昔昭看得連連挑眉,“她這是怎麼了?把自己當您的丫鬟了麼?”
孟氏嗔道:“這話可不中聽。她聽到我給她張羅婚事的風聲,來房裡的時候就更謹慎了些。對你,她自然是更不敢疏忽,卻又怕言多必失,只有敬著你一些。”
葉昔昭轉而問起葉昔錦:“她如今情形如何?”
孟氏笑道:“還能怎樣,那家的家境擺在那兒了,我也的確是沒給她什麼嫁妝,日子過得很是窘迫。閒時也去找過別的姐妹,想著與人一起開個鋪子,可別人又怎麼敢答應她。至於相府,自成婚後除了回門,再也沒回過。”
“她這麼過一輩子,也非壞事。”
“的確。”孟氏又問起蕭府的事,“蕭夫人帶著傷返鄉了?”
“是啊。”葉昔昭沒提及蕭旬與喬安的糾葛,只是道,“喬安娘親染病,她急著回去探病,也就顧不得自己了。”
“看看,嫁的遠就是這點不好。”
“是。”如果喬家就在京城,喬安便是過得再不如意,心裡也能踏實些,總比人單勢孤要好過。
孟氏又列出幾個人家,讓葉昔昭幫忙選一個,葉昔昭卻無意介入,“這是您的事,既是有人選,就斟酌著選一個,若是沒有合適的,我再幫您也不遲。八妹又不似先前那一個。”
“看看,倒是把自己擇得乾淨。”孟氏笑著嘆息,“若是你大嫂在家就好了,這等事讓她權衡即可。”
葉昔昭隨之笑道:“這就是兒媳與女兒的不同之處。”
“那是自然。你如今重中之重,還是打理侯府諸事。”
停留至日頭西斜時,葉昔昭去了葉舒玄的書房,到了門外,便聽到裡面二人正在爭執。
她蹙了蹙眉,不等人通稟便走了進去,“這又是怎麼了?”細究兩個人的神色,卻又看不出惱火。
葉舒玄與虞紹衡看到她,皆是一笑,異口同聲:“你怎麼過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過來?”葉昔昭無奈地看著他們,“再來晚些,你們怕是就又吵起來了吧?”
虞紹衡溫和一笑,“不會。”
葉舒玄卻道:“我這女婿,什麼都要搶在我前頭,我的確是意難平!”
“那好,你們繼續吵吧。”葉昔昭笑著轉身,“我先回侯府了。”
葉舒玄語聲便是一緩,叮囑虞紹衡:“你快陪她回去,那件事日後再議。”
“不需再議,此事依我之見。”虞紹衡語聲溫和卻堅定,之後道辭,與葉昔昭返回侯府。
路上,葉昔昭問道:“是為公事起了爭執?”
“是。”
既是公事,葉昔昭就不能過問了。
回到府中,蕭旬已在蓮花畔湖邊等候。
“寺中鍾離炏手下的來處,已查出來了?”虞紹衡直言問道。
蕭旬也沒避諱葉昔昭的意思,“對。那些侍衛本是承遠王精挑細選的精銳部隊中人,鍾離炏借了幾十人過來。”隨即便轉身告辭,“過來跟你說一聲,我進宮去稟明皇上。”
葉昔昭留意到,蕭旬說話的時候語聲寂寥,目光不見往日的陰冷,唯有黯沉;轉身時,整個人透著寂冷蕭索。比之往日,他的暴躁殘酷已消逝,憔悴了許多。
只是——
“他總這樣忙來忙去,何時才能得閒去尋喬安?”
虞紹衡思忖片刻,“大抵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去找喬安。朝堂天翻地覆的日子,也許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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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燁聽蕭旬說完,似笑非笑,“依你看來,靖王、承遠王會何時得知你已查清此事?”
“遲早之事,如今都在觀望皇上有何舉措。”
“巧了,朕也在觀望他們有何舉動。”鍾離燁說著,輕輕一挑眉,“鍾離炏成了廢人,靖王府竟也無人進宮哭鬧。”
“興許,是在籌謀著彈劾微臣與永平侯?”
“大抵如此,文官彈劾,武有承遠王在邊關虎視眈眈,換了朕是靖王,也不會急於一時清算新仇舊恨。”鍾離燁站起身,審視著蕭旬,“如今你已似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