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這……”太夫人沉吟片刻,低聲抽泣起來,“可你去了,苦的就是你們兩個人了……”
“我不怕,真的不怕。您答應麼?”葉昔昭輕輕抓住了太夫人的衣袖,“那個地方,雖說衣食無憂,可是空無一人,侯爺獨自在那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就算是鐵打的人,又何嘗過過那種日子?”說完之後,她要俯身磕頭,“娘若是不答應,兒媳唯有一意孤行了。不論皇上答不答應,我都要去宮裡請求皇上隆恩。”
“我的孩子……”太夫人強行將葉昔昭拉起來,已經是泣不成聲,“你……你……”
“您別哭。”葉昔昭抬起手來,幫太夫人拭了拭淚,“侯府只是一時的苦,想必侯爺也與您說了,不哭,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
太夫人點了點頭,用了許久才平靜下來,“你若是心意已決,我也不攔你。只是,若是不能得到皇上恩准,你也不要強求,回家來,我們一起等紹衡回來。可記下了?”
葉昔昭點一點頭,甚而微笑起來,“記下了。”
那抹微笑,反倒讓太夫人愈發心酸。
葉昔昭正要告辭,準備命長安去找蕭旬的時候,蕭旬已到了府中。
葉昔昭連忙前去相見。
蕭旬視線焦慮地游轉著,“紹衡呢?已動身了?”
葉昔昭說聲是。
蕭旬懊惱地額頭,“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給我的旨意還未到府中,否則起碼路上能做個伴……”
葉昔昭險些就啼笑皆非起來,隨即打斷了他的話,“我要進宮,你能設法讓我見到皇上麼?”
“你——”蕭旬遲疑地看住她,“你是想……”
葉昔昭看得出,他已猜出自己心意,鄭重點頭,“方才我已與太夫人稟明此事。”
“若是太夫人也同意……好,我帶你去面聖,明日午後我命人來接你。”蕭旬知道她此時心急如焚,給予一個安撫的笑容,“今日皇上繁忙,平日裡也總是到午後才得閒。”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蕭旬嘆息一聲,叮囑道:“心急也無用,回房去好生歇息。”之後轉身去往房裡,“我去與太夫人說說話。”
葉昔昭便回到了蓮花畔。別說心亂如麻無心歇息,便是有心,今日也是不得空。
孟氏匆匆而至。葉舒玄的丞相之職被罷黜,於她已是驚天霹靂,再聽到侯府中事,當時險些暈過去。她最擔心的就是葉昔昭在這當口方寸大亂,自然急於趕來安慰。
她看到的葉昔昭,卻是平平靜靜的,透著木然的平靜。這更讓她擔心,上一次,葉昔昭這個模樣的時候,是決心要嫁給虞紹衡。
如今小夫妻和和美美之際,卻要兩地分隔……這情況下,她的女兒又打定了什麼主意?
葉昔昭攜了孟氏的手落座,先是詢問相府情形。
孟氏不由紅了眼眶,“如今只有葉家,沒有相府了,幸好,你爹以往身兼數職,只是被罷黜了丞相職,你大哥二哥倒也暫時沒被殃及。”隨即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皇上這幾年——單說今年就換了多少官員?可又怎樣?不還是這麼快就被靖王籠絡到了身邊?唉……親叔侄,竟到了這等地步……”
葉昔昭只是微微一笑,之後緩聲說了自己的打算。
孟氏愣怔地看了葉昔昭半晌,又怔怔的落了淚,末了,卻是點一點頭,嘆息道:“你的性子,我再了解不過,決定了什麼事,便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你有這心思,便去試試。所謂夫妻,其實就是兩個人同甘共苦,這麼做也是應當。”
“那麼,若我如願,大抵不能前去道別了,您與爹,保重,不要記掛我。”
孟氏垂淚不已,喃喃應道:“好,好。”
母女兩個說了半晌的話,孟氏起身去了太夫人房裡。
之後,葉昔昭聽夏荷說,與侯府常來常往的人都來過了,皆是前來寬慰太夫人。
這些人,都不曾因眼下的情形疏遠侯府……那麼,如今恐怕是靖王的勢力逐步顯露,而皇上卻是有意將自己的勢力擱置起來按兵不動了吧?所以,才沒有人挺身而出為虞紹衡等三人據理力爭,甚至於,這局中三人從頭至尾都沒有為自己澄清的意願。
靖王在事後也必定會想到這些,可是,這大抵已經不是他在意的了。他的野心已經擺到了明面上,他已無所顧忌。
晚間,二夫人與三夫人分別來過。
葉昔昭無心多說什麼,一番打算不適合與她們道出,何況連她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二夫人無從安慰,只是很是為葉昔昭傷心,哭得淚眼婆娑,到頭來要讓葉昔昭一再勸她注意身子。二夫人覺得自己分明就是來添亂的,抹著淚道辭。
至於三夫人,先前對葉昔昭的確是存著一份仰慕,可如今已成了妯娌,又是一進門就遭遇這等變故,自己都緩不過神來,也只是走個過場,來說幾句寬慰的話。之後兩個人相對無言,三夫人也便道辭離開。
這一夜,侯府許多人不曾入眠,眼睜睜熬到了天亮。
葉昔昭亦是如此,天亮之後,又靜靜坐在廊下,看著入冬後的蓮花畔景致,直到午後,蕭旬派人前來接她。
**
午後,鍾離燁心緒煩悶之下,去了御花園。
聽聞太監通稟,說蕭旬將葉昔昭帶到了宮裡,沉吟片刻,“既然來了,朕就見見。”
上一次在侯府別院,他喬裝成太醫去看虞紹筠的時候,見過葉昔昭,只是不知道虞紹筠後來有沒有跟她提及。
葉昔昭自然也沒忘記那件事,知道自己無意中見過當今皇上。
可是見沒見過,在宮中都是一樣。
葉昔昭到了鍾離燁面前,行大禮跪拜。
鍾離燁沒讓她起身,直言詢問她所為何來。
葉昔昭訴諸心愿。
鍾離燁沉吟良久,道:“去過薄暮島之人,從未有家眷陪同的先例。你……容朕三思。”之後,緩步踱去別處。
太監遠遠看著嬌滴滴的美人就跪在碎石路上,又已是冬日了,心生不忍,仗著膽子提醒道:“皇上還不曾讓永平侯夫人平身。”
鍾離燁嘆息一聲:“不吃一點苦頭,朕如何破例允許?去放出風聲,讓太后得知此事。她老人家能出面的話,再好不過。”
太監雖然為之一喜,可還是有些擔心——等太后得知再觀望多時,是什麼時候了?真擔心葉昔昭還沒獲得恩准便已支撐不住暈過去。
鍾離燁卻是望向天空,諷刺一笑。他這最喜出宮的人,日後只能留在宮中,才能獲得短時間的安穩。一個皇帝,到了這等地步,真是……丟人哪……
葉昔昭這一跪,便從午後到了黃昏。
黃昏時,虞紹筠帶著一名宮女,走進御花園。幾名侍衛遠遠地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