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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紹筠心頭冷笑連連。虞家在朝堂的根基穩固,在他心裡甚至是過於穩固了——不是如今的他願意見到的情形,甚至於,是他為之不安的情形。若非因此,他也不會來與她說這件事,探她的口風。她心中不屑,面上卻是顯得不安,“臣妾雖然愚昧,卻也明白皇上諸多不易之處。此事,皇上還是慎重考慮些時日吧?”
“我真正的苦惱之處,也不是賜婚這樁事。”鍾離燁笑得有些苦澀,說著話坐起身來,“我留在這裡,反倒讓你不能安心歇息。我回養心殿去。”之後給她掖了掖被角,“不必管我。”
虞紹筠漾出個感激的笑,緩緩闔了眼帘。聽聞他穿戴齊整、緩步離去之後,笑容中多了一份輕嘲。等著看笑話的時候,不免有些同情井之然——又一個不知不覺就落入人算計之中的女孩,與當初的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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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聖旨送至唐鴻笑府中的同時,康王進到宮中,求見太后。
康王是鍾離燁胞弟、曾經的十皇子。他見到太后,便開始萬般委屈地訴苦,說他去年臘月屢次聽聞井之然的美貌,便決意求娶,怎奈那時已到了年節,因為看著太后、皇上繁忙,才沒有進宮請皇上賜婚。誰知道,卻在今日聽說了井之然要被賜婚給唐鴻笑的事,情急之下,便進宮求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聽了,訝然不已。這事情的起因,真就是她一番好心。
她知道唐鴻笑回京至今也不曾將親人接至府中,只命人將俸祿送到家鄉,緩解親人窘迫的境地。親人不在身邊,唐鴻笑又是除了修書什麼事都不理會,自然沒人幫忙張羅婚事。她固然覺得他先前品行不端,可到了今時今日,便覺得再大的錯也可以原諒了,這才與鍾離燁商量賜婚之事。
她當然清楚井家與虞家的交情,卻更清楚虞紹衡與唐鴻笑永無可能成為同黨——她活了半生,看人看得是,而鍾離燁還年輕,又身在皇位,便會生出看似有道理實則沒必要的顧忌。她懶得解釋這些,只是堅持。
鍾離燁權衡之後,還是服從母命,親自賜婚。
怎麼也沒想到,康王早已看中了井之然。
太后撫額嘆息:“這等事你怎麼不早與哀家說?去年秋日,哀家商量著你娶妻,說了幾個人你都不肯答應,怎麼到冬日就有了意中人?”
康王比太后更無奈,“母后,這等事豈是能預料的?”
“是這麼回事,可眼下又能怎樣?賜婚旨意已經下令,難不成哀家與你皇兄還要為了你食言?”
“……”康王可憐巴巴地看著太后,像是一隻委屈至極的兔子,隨時都能哭出來一樣。
太后又氣又笑,“少給哀家擺出這般沒出息的樣子,日後給你找個你井家孩子更貌美的,這總成了吧?”
“不成。”康王小聲嘀咕,“我就要井之然,我非她不娶……”
太后頭疼不已,嘆息道:“哀家真是把你慣壞了!”
“我非井之然不娶,我就要她……”
“住口!”太后斥道,“像個什麼樣子!”
“……”康王吸了吸鼻子,真要哭給太后看的樣子。
太后看著容顏俊朗、身形頎長卻是一舉一動都孩子氣十足的康王,又氣又笑,“聽說井家那孩子就很是孩子氣,若再與你湊成雙,日後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眼下這情形就再好不過,給你找個懂事的才是正理。”
“母后想讓孩兒終生不娶,孩兒也無怨言。”
“……”
母子兩個僵持許久,有太監前來通稟:唐鴻笑拒不接旨,原因是早已皈依道家,由此,娶妻便是誤人終生。
康王聽了,立刻變得眉飛色舞,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他平日怎麼總是道袍布衣加身……”
“你住嘴吧!”太后怒聲斥責,神色卻分明有著淡淡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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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紹衡與葉昔昭抵達別院的時候,暮光降臨。
兩人下了馬車,走進院落途中,佳年跟在一旁,低聲通稟了賜婚風波。風波過後,皇上因著太后講情,不曾懲戒唐鴻笑抗旨。
佳年又說了康王的事,末了道:“宮裡的人說太后有意成全康王。”
葉昔昭聽了,不知該作何反應。按理說是該為井之然高興,畢竟,傳言中的康王很是貪玩,孩子氣十足,不惹事不闖禍就算幫到皇上了,又有太后百般照拂,誰嫁了他,日子都很好過。可是她總覺得,皇上的手足,不該是康王這個樣子——真如此的話,就是個註定不成器的,若這只是表象的話,意味著什麼,可就不好說了。
虞紹衡攜了她的手,打斷了她的思緒,“那些事,留待回府再思量。眼下只管做個享樂賞花之人。”
葉昔昭點頭一笑,“說的是。”
第117章
這所別院甚至不曾被命名,管事們為了在帳面上做區分,將之稱為梅院。與虞紹衡在京城、外地任何一處田產一樣,葉昔昭只在帳面上知道它的存在。
別院占地頗廣,經過外院,是二進的內院,再往後便是連綿不盡的梅花園。
虞紹衡先讓葉昔昭去室內略作歇息,自己則留在前院,聽佳年繼續通稟諸事。
室內暖如春日,一色黑漆家具,以大紅坐墊、迎枕為裝飾,高几上的梅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門帘,步入寢室。紫檀木拔步床上,半垂的羅帳、簇新的鴛枕、被褥皆是喜氣洋洋的大紅色。
葉昔昭微微挑眉,笑了。
風嵐聽芷蘭說過葉昔昭的穿衣習慣,服侍著更衣時,取出了大紅色的小襖和綜裙,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小白狐皮斗篷,“夫人稍後若是出去賞花,配這件白色斗篷可好?”
葉昔昭笑著點頭。
更衣之後,喝了盞茶,虞紹衡進門來。
等他更衣之後,葉昔昭想先看看梅花齊放的盛景,問道:“先去賞花,回來再用飯行不行?”
虞紹衡頷首一笑。
風嵐忙取來斗篷,給葉昔昭披上。
葉昔昭想想外面的寒冷,便吩咐道:“你們留在房裡就是,別去挨凍了。”隨即,與虞紹衡一同出門,從抄手遊廊到了通往梅園的月洞門。
步下石階時,虞紹衡握住她的手。
葉昔昭卻站在台階上不動,看著遠處,目露驚艷——
遼闊的園地,覆著厚厚的積雪。幾條交錯其間的小路兩旁,掛著一盞盞羊角宮燈,和煦的燈光柔和地傾灑在路面。
這樣的背景之下,一株株梅花樹傲然而立,燈光與雪色交相映照下,枝椏上的朵朵艷紅煞是悅目。
她柔柔地笑開來,“果然是美得很。”之後才與虞紹衡一同步下石階,走入美景之間。
一面走,她一面詢問這棟別院的來歷。
虞紹衡告訴她:“我年少時,秋日出門打獵,途徑此處,見人正在建造這宅院,想著到了冬日一定有些趣致。回府與娘說了,娘就讓管家買了下來。”語聲頓了頓,解釋道,“我自幼至今,一見就喜歡的東西屈指可數,否則娘也不會那麼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