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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這些認知,在新竹、芷蘭偶爾擔心她的前景時,她總是從容一笑,偶爾會說一句:“我便是落得什麼境地都值得,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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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來臨時,漠北的夜間已有寒意。
對於喬安來說,每夜蓋著厚厚的錦被安然入夢,一早又賴床睡到日上三竿,是最愜意的事。
這一晚,她在睡夢中忽然醒來。
隔著尚未換掉的薄紗帳,她看到男子帶著外面清寒的秋夜氣息入室。
是蕭旬。
蕭旬手中拎著一尺寬高、三尺來長的箱子。他將箱子無聲地放到妝檯上,轉身到了她床前。
他隔著紗帳,良久地看著隱約可見地裡面的情形,似在觀望她到底睡了沒有。
喬安看不清楚他的容顏,更無從看清他的神色、他的目光。她只是隱約感覺到,他的落寞、悲傷。
終於到了這一日了麼?
喬安坐起身來。
蕭旬見狀,紗帳,步榻,又在她身側落座。
他抬手撫過她容顏,觸感微涼。
他還是不說話。
喬安隔開他的手,手勢卻不如以往蠻橫,隨即指了指狀態上的箱子,“那是什麼?”
蕭旬語聲平靜,太過平靜,幾乎帶著一份冷漠了,“休書,還有我全部不見光的家當。”
喬安惑道:“不見光的家當?”
蕭旬語聲緩和幾分,“這是多常見的事,官員只指著那點俸祿,誰都會捉襟見肘。”
“為何給我?”
“我高興。”
“……”
“……”
喬安沉吟多時,借著月光凝視著他,“你連休書都備下了,是不是要涉險行事?你接到皇上的密旨了?”
蕭旬沒有隱瞞,微一頷首。這是局中人都能預料到的事,隱瞞也無用,他叮囑道:“照顧好你家人,若還有精力,去島上照看嫂夫人。”
“……我會的。”
蕭旬的手臂帶著一份遲疑,緩緩落到她肩頸,隨即便強硬起來,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因著他涉險行事的猜測,因著預料到可能再見不到他的猜測,喬安身形僵硬,卻沒有阻止他。
蕭旬在她耳邊低語:“我最近總是在想——如果真不曾將你放在心裡,我不會介意你與鍾離炏的流言蜚語,不會連命人詳查的膽量也無,更不會與你鬧到陷入僵局的地步。”
“……”喬安眨了眨眼睛,卻是對他訴諸另外一件事,“我在回娘家之前總是在想——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將別的男子放在心裡,不會再做打算,卻也不會再留在你身邊。蕭旬,你不是適合為人·夫君的。我哪一點都沒看錯你,也從來不悔嫁給你。我只是無從接受你這種活法。”
蕭旬苦笑。她說的話,句句戳中他的軟肋,他的確是這種人,在他意念中,只有自己的安危喜樂,不能分出精力去顧及家人。
他沉默片刻,放鬆了力道,“不說這些了。讓我抱抱你就好。”
喬安身形也放鬆許多,輕而堅定地道:“你不會有事的。我看中的人,不會為人刀俎。”
“我盡力而為。”蕭旬和她拉開一點距離,“你看中的人,就算分道揚鑣,也該意氣風發地活著。”
“是。”
蕭旬唇角微揚,現出微笑,隨即飛快地吻了吻她,“我走了。”
隨即,他放開她,轉身闊步離開,迅速消失在她眼界。
喬安一動不動地望著屏風那邊,良久,手緩慢抬起,食指拂過被他過的。
抿了抿唇,她飛快起身,穿戴齊整,去了父母院中。
房內燈火通明,問過之後,得知父親在外院。她連忙趕到外院書房,請父親撥出船隻、人手隨她去薄暮島。
在這時候,家人不是需要她照顧的,她該陪伴的是葉昔昭。
喬宇年笑著告訴喬安,已經分派出一支精銳隊伍,隨時可陪同她與喬宸去往薄暮島。
喬安道謝之後,與喬宸儘快打理行裝召集下人,天色微明之前,乘船去往薄暮島。
抵達島上,方知虞紹衡已經離開,島上也已駐紮了五百名暗衛,負責保護薄暮島不會被戰事殃及。再加上她手中的精銳隊伍,足以護得周全。
喬安與喬宸沒有耽擱,去往住宅,看望葉昔昭。
葉昔昭神色平靜,目光清澈。絲毫也無與夫君離別的傷情。得知姐妹兩個要來島上陪伴她一段時日,即刻命人將前院全速收拾出來。
至於暗衛、精兵,就只能讓他們在頭領的指揮下在島嶼周圍安營紮寨了。
之後,對於外面的局勢,喬安就只能通過暗衛時時送來的消息得知了——
那一夜,三名從各地率兵而來的將領同時抵達隆城城外;喬宇年取出皇上的密旨宣讀,奉聖命將軍權易手於虞紹衡。
蕭旬率領暗衛潛入承遠王府邸,在承遠王宣布揮師南下起義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之射殺,迅速撤離。蕭旬無恙,手下傷亡過半。
承遠王世子無從承受喪父之痛,披麻戴孝煽動軍心。
眾將領因著承遠王之死,半數萌生怯意,半數誓死追隨承遠王世子。
這樣的情形之下,虞紹衡率兵抵達承遠王封地,攻城討伐叛軍。
在漠北陷入戰亂的同時,西域、南疆的封疆大吏先後打著討伐昏君的旗號揮師起義,大軍離開封地,直奔京城而去,征途之中,屢次遭遇良將誓死阻攔,行程一再被阻隔。
這些險象環生的消息,喬安自然是不敢告知葉昔昭。
而葉昔昭卻似是早已知曉她心思,從不曾詢問過,每日不是留在房裡安心繡屏風,就是翻閱虞紹衡留下來的諸多兵書史冊。
喬安見狀,長舒一口氣。
這日,喬宸走進她房裡,落座後靜靜品茶,秀眉輕蹙。
“方才你不是去給昔昭把脈了麼?”喬安忐忑地研讀著喬宸的神色,“不是有什麼不妥當吧?”
第86章
喬宸又啜了一口茶才道,“當初你姐夫抱病而亡之後,我在半年之後才哭得出,也是在那之後,因著試藥出了差錯,大病一場,再不能言語,這些你都是曉得的。”
喬安思忖片刻,“你的意思是——”
“昔昭如今的脈象是外強中乾。侯爺不在身邊了,她這麼久的心火,不用再壓抑了。”
“……”喬安憂心不已,“以你的醫術,能否讓她平安無虞,”
“我自然會盡心給她調理,只是,她情形會不會愈發嚴重,會嚴重到什麼地步,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喬宸提及蕭旬,“他為何還不回來找你?他在的話,我們也能提早打算,讓他設法另尋良醫。”
“他哪裡找得到比你醫術更好的人?找得到的話,也不會專程請你回來照看昔昭了。說白了,能有幾個人比你醫術更好?”喬安心煩不已,不由得開始抱怨,“好好兒的一對兒有情人,偏生變成了苦命鴛鴦,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