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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阿奶,我不敢了。”二山是真的擺出了一副孫子樣兒,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的,等將周家阿奶糊弄過去了,他只覺得比干一天活兒都累。眼見其他人都散了,他回頭瞅了他娘一眼,“阿娘,秀娘才進門你就別為難她了,她明個兒還要回門呢。”
大伯娘氣得一臉鐵青,偏她又不敢大聲呵斥引來周家阿奶,只得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道:“哪個新媳婦兒一進門就拿銀子的?她先前坑了咱們家二兩銀子這事兒我還沒找她算帳呢!你也是,真就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你要是心裡還有我這個娘,就去把銀子要回來,連帶之前給她的那二兩!”
先前,王家認為自家已經拿捏住了周家,硬是在收了聘禮之後又多要了二兩銀子,不然就退親。最後還是在二山的堅持下,這門親事才算妥當了。單為了這事兒,大伯娘那時候就沒少折騰,如今又想起了這一茬,可不得秋後算帳呢。
退親後再嫁的人不少,嫁得好的也有不少。可若是嫁人之後呢?昨個兒二山就跟他媳婦兒洞房花燭了,大伯娘心道,都已經這般了,還能折騰啥?自然是要將那二兩銀子要回來。
“還不快去!”見二山還傻站在這裡,大伯娘上前推搡了他一把,“快啊!”
二山還沒動,周家大伯已經看不下去了:“你幹啥呢?孩子拿著銀子咋了?還亂花用,我看全家就你亂花用,一點兒錢都存不住!二山,你別理她,回你屋去!”
又看了一眼略有些戰戰兢兢的大山倆口子,周家大伯知曉二山可能只是面子下不去,這倆才是真的擔心,當下便擺了擺手:“都回屋歇著去,明個兒還有的忙活呢。”
“回啥回?”大伯娘急了,“有你這樣的嗎?我好歹也是他們的娘,你不說叫他們拿錢出來,還想給他們撐腰?好啊,周大牛……”
“閉嘴!不然老子揍你!”周家大伯才沒那個耐心跟她好好說話,揮了揮拳頭直接轉身離開,同時將兒子兒媳都轟了出去,叮囑道,“別理她,她就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周大牛我跟你拼了!!”
大伯娘還要叫囂,冷不丁的渾身一顫,順著那股子冰冷的視線望過來,就看到周家阿奶站在周芸芸那屋門口,眼帶殺氣的望著她。登時,大伯娘只覺得腿肚子抽了抽,兩腿發軟直往地上栽。
周家阿奶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會兒,直到見她已經忍不住往地上趴了,這才轉身回了後院。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伯娘跟周家阿奶是同一種人。都是一樣的活在自己世界裡,聽不進去旁人的話,且心眼兒偏到了天邊。也因此,跟大伯娘講道理是沒用,跟周家阿奶講道理就更沒用了,哪怕你說的天花亂墜,周家阿奶卻只想清清靜靜的過日子,豈不是說得越多結局越慘烈?
大伯娘閉上了嘴。
到了這會兒,周芸芸也有些猜到了,畢竟這是有前例可循的。不過,周芸芸側過頭看了一眼二山那新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也許,大伯娘這麼做是有些過分了,不過看起來二山媳婦兒也不是個善茬。想想去年,大堂嫂那麼心疼不還是忍痛把銀子交出去了?偏二山媳婦兒卻是進門第二天就哭了一通,藉機保住了銀子……
可周芸芸並不看好這位新嫂子,大伯娘也許是蠢,甚至要銀子的手段也不高杆,問題在於她有著天然的優勢。長輩,還是直系婆母,單這麼個身份就足以壓制媳婦兒們一輩子了。
除非,二山真的不孝。
次日便是三日回門之期,周芸芸已經習慣了早起,當然三囡也一樣,基本上她倆就是周家起得最早的人,單指農閒時。
然而,她倆才剛起身沒多久,連洗漱都還不曾,就看到大伯娘已經過來敲二山那屋的門了。不多會兒,二山過來開門,裡頭的衣裳都穿好了,外裳則是簡單的披在身上,看到敲門的是他娘,二山微微嘆氣:“阿娘,你這是幹啥呢?”
“我幹啥?新媳婦兒進門才兩天就知道給我立規矩了,你說我幹啥?給我讓開!”說著,大伯娘就已推開二山,徑直進了屋裡。
緊接著,裡頭傳來了二山媳婦兒的聲音:“二山子,你去忙活罷,我正好跟阿娘說說話,回頭也好幫著給二奶奶捎帶兩句話。”
二山媳婦兒是王家大房的孫女,大伯娘則是王家二房的閨女,因著王家一直都不曾分家,所以倆人的關係屬於極近的那一種。事實上,若不是因著關係極近,當初大伯娘也不會非要將她娘家侄女說給二山了。
只是,親娘倆尚且有處不來的,更別提姑侄倆了。二山聽了他媳婦兒的話,雖面上仍有些擔心,可到底還是攏了攏衣裳去灶間生火了,待走到灶間見周芸芸姐倆在,他忽的眼前一亮,湊過來道:“芸芸,你回你那屋幫我盯著點兒,要是我阿娘欺負秀娘了,你就大叫阿奶,知道了嗎?”
周芸芸斜眼看過去:“知道你護著新媳婦兒,可你就不怕我被你娘打死?”
“呵,她要是有這個膽子,那就不是我娘了!”二山先吐槽後央求道,“芸芸乖,幫我盯著點兒,回頭哥哥給你買糖吃。”
“我去!我去!”不等二山把話說完,三囡便立馬自告奮勇的跑了,眨眼間就已經摸到了二山那屋的窗戶根底下。
見狀,二山是徹底放下了心來,周芸芸卻只能站在灶間前頭的廊下,提防著大伯娘真的發怒,因為她隱隱覺得,就算最後大伯娘要到了銀子,其過程也一定不會容易的。簡而言之,二山那媳婦兒看著雖脾氣軟和,幹活兒也挺勤快的,可老話說,生兒子像舅,生閨女像姑,哪怕未必真的像了她姑姑,看著也不是個吃素的。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大伯娘就氣沖沖的摔門走了,連蹲在窗戶根底下的三囡都沒看到。
片刻後,三囡就摸了回來,湊到周芸芸耳邊說悄悄話:“大伯娘叫三堂嫂給氣壞了。三堂嫂說,你要敢跟我要錢,我就告訴阿奶,你上回拿了好多錢給二奶奶,才不是都花在三山子身上了……阿姐,這話啥意思啊?我咋聽著這麼繞呢?”
周芸芸心下一沉,旋即叮囑道:“這話別說出去,你乖乖聽話,阿姐回頭給你做蜂蜜雞蛋糕。”
“好!”三囡立馬點頭。
只是,三囡倒是高興了,周芸芸卻有些暗暗叫苦。其實,她壓根就不想牽扯到大房那些破事兒上頭,況且這事兒還真不能誰對誰錯。大伯娘拿周家的銀子貼補娘家是不對,可身為她的兒媳婦兒且還是娘家侄女,為了保住自己手裡的銀子,這麼坑姑姑並婆娘,真的好嗎?
遲疑了一瞬,周芸芸最終決定只當自己啥都不知道,反正如今看著,這倆人也就半斤對八兩,大概是鬧不起來的。
三日回門,對於每一個新嫁娘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日子。哪怕婆家跟娘家住的極近,冷不丁的離家兩三日,也會惦記得很。
這不,一大清早只匆匆用了頓早飯,兩對小倆口都背著簍子出了門。簍子裡是周家阿奶先前就備好的東西,不是甚麼貴重東西,就是十來斤粗糧。周家如今精細了,細糧米麵堆滿了後院的糧倉,以至於壓根就沒人吃粗糧了。當然,追根究底還是因著周芸芸不愛做粗糧餑餑,偏她又總是快手快腳的把飯菜做好了,時間久了,周家阿奶也就習慣了,反正那些糧食都是白得的,吃就吃唄。
不過,對於其他普通人家來說,十幾斤粗糧絕對是一份比較貴重的禮物了。
等兩對小倆口都出門了,周家這邊也忙活起來了。又因著大房這頭只有周家大伯和大山出攤了,為了避免自個兒媳婦兒被親娘蹉跎,大山直接喚了他媳婦兒一道兒出攤,算是頂替二山的。二房就沒那麼麻煩了,三河年歲雖不大,倒是也練出來了,至少在做買賣時可以頂一個大人用了。
才一刻鐘工夫,周家大院再度冷寂下來,周芸芸一回頭就看到大伯娘站在她自個兒那屋門口惡狠狠的瞪著院子外頭,趕緊縮了縮脖子,躲回灶間去了。
其實,周芸芸也明白,大伯娘就算脾氣再壞也絕對不敢動她的,可她也覺得沒必要因著這些事兒跟大伯娘起衝突。說白了,輩分還是很重要的,何苦為了丁點兒小事兒跟長輩硬槓呢?反正大伯娘也不敢真的欺負她。
最後一點才是至關重要的,要是大伯娘今個兒真的惹到了她頭上……
周芸芸拉過三囡,悄聲問道:“要是二伯娘跟大伯娘那樣,非要你交出銀子來,你會咋樣?”
三囡先驚後怒,捏著她的小爪子憤怒的道:“那我就把她的豬崽子搶過來,賣掉換銀子!!”
周芸芸:……你個小壞蛋!
片刻,三囡又道:“不對啊,我娘幹嘛要搶我的銀子?她自個兒就有啊,搶我的作甚?就是要搶也該去搶阿奶的,阿奶肯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銀子!!”
“這個想法真不錯。”周芸芸沉默了一瞬,道,“可我覺得罷,與其搶阿奶的銀子,還不如去屋後跳井,起碼死得快點兒,不遭罪。”
三囡重重的點了點頭,一臉的贊同。
楊柳村王家。
“阿姐回來了!!”王家那頭早已派了幾個小的在村口等著,大老遠的看到二山倆口子過來,就急急的喚了起來,不多會兒就嚷嚷開了,基本上村頭這塊是都知道了。
村子裡的習慣,哪家哪戶娶了媳婦兒或者嫁了閨女,都會引來一大幫的人過來湊熱鬧。哪怕像周家這種離群索居的人家,大喜之日都鬧騰得很,更別提王家這頭本身就住在村口的。
等二山倆口子過來時,王家早已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的,見正主兒來了,才給讓出了一條小道兒叫他們進去。
二山頗有些不習慣。
說起來,二山也沒來王家幾回,雖說兩家挨得近,又是姻親關係,可事實上周家前些年都是不跟外人來往的,別說其他村子,就是同村人,哪怕是周家族人聯繫也不多。也就是這兩年日子過得好了,你幫我我幫你的,關係這才近了。也因此,看到王家異乎尋常的熱乎勁兒,二山在感動之餘,更多的其實是尷尬。
——他不覺得他跟王家很熟悉。
待坐下來後,二山就被一群大老爺們圍住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砸了過來,弄得他無力招架。趁這機會,他媳婦兒就跑去尋她娘、她奶,還有嬸子嫂子們說話了。
“阿娘,姑姑她欺負人!”
一見到親娘,二山媳婦兒就紅了眼圈,等大家再一追問,她立馬就跟竹筒倒豆似的全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