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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子可不知曉他把他爹給噎住了,只逕自道:“再說,以往我倒也幫著家裡幹活,到底不算個整人兒,咱們家七口人,吃得還不老少,可不是占了便宜嗎?開春家裡忙活起來了,莫說我了,連阿娘、大嫂都要頂上去,幹活的人多了,吃的人倒是少了,她不樂意不是常事兒?”
周家大伯直接給氣樂了:“照你這麼說,你娘就一心只想占便宜,一發覺沒便宜可占了,就不樂意了?”
“本來就是。”二山子可不管這話算不算詆毀,只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她都占了那麼多年便宜,一下子叫她吃虧,能樂意?可不就一心想著挑事兒。”
還真別說,仔細想想就是這個道理。
與其說大伯娘整個人都變了,不如說她本性暴露了更為恰當。倒不是她先前掩飾得有多好,而是身為長媳,進門第二年就生了兒子,老二家的又是個軟和性子不跟她計較,老三家的後進門卻一副死蠢的模樣,反倒是襯得她能耐起來。加上原先周家雖不愁溫飽,卻也沒多少余錢,的確沒啥可以惦記的。
想明白之後,周家大伯就更愁了,一愁就愁了一整天,直到晚間歸家還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周家大伯娘今個兒早間被頂了回來,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得勁兒,她倒沒有跟自家男人別苗頭的想法,只是心裡愈發委屈了,可見自家男人這副模樣,還得忍著委屈勸解。
結果,周家大伯壓根就不想聽她廢話,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想不想好好過日子?”
這話一出,莫說大伯娘原就心虛,就算啥事兒都沒有,聽了這話都能被嚇出問題來,只忙不迭的道:“這是咋說的?我咋就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那你到底想咋樣?覺得自家沒占著便宜,吃了大虧?”回想著二山子那番話,周家大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哪裡會有人沒占著便宜就認定自己吃了虧呢?難不成,這世間的便宜合該叫你給占了?
不曾想,大伯娘卻道:“我哪裡就想占便宜了?只覺得如今這般太不公道了。”
這倒是新鮮,周家大伯難得耐著性子聽她慢慢說來。
許是周家大伯這副態度讓她心裡好受了點兒,她開口道:“以往咱們家妯娌仨,甭管是做飯還是打豬糙啥的,都是一房輪一天。就算那李氏愛偷懶了點兒,可輪到她時,不一樣得幹活?可如今倒好,我和二弟妹,大山家的和大河家的,就沒三房甚麼事兒!”
“芸芸呢?”周家大伯提醒道。
“小姑娘家家的能頂甚麼用?阿娘又那麼寵她,我能使喚她幹啥?就是炒個菜還要叫人幫著生火,更別說上山拾柴禾、打豬糙的事兒了。再說就算她頂一個人用,咱們家和二房都出了倆人呢!”
大伯娘越說心裡越不舒服,早以前,倆兒媳婦兒尚未進門,自然是她們妯娌仨一人輪一天。等後來倆兒媳婦兒進了門,則跟著自家婆母幹活,等於就是讓她省心省力了不少。誰曾想,如今周家阿奶竟拿她們全算整人兒看,每個人身上的活兒比以往要多得太多了,還連個歇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周家大伯聽著這話心裡頭也不舒服,他兄弟姐妹四個,其實他跟二弟年歲接近,才相差兩歲,而三弟則跟小妹年歲近,差了一歲半。換句話說,他跟三弟本身就不對等,沒見他長子前年秋收後就娶親了,三弟家的長子才這么小點兒嗎?
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求絕對的公平,哪裡去尋?
思量再三,周家大伯索性下了一劑猛藥:“依你看,我回頭尋阿娘,叫她給三弟尋個婆娘如何?這樣你就能多個人分攤活計,三弟也能添幾個孩子。”
“別!”大伯娘嚇得臉色都白了,等對上了自家男人的眼神後,先前那些個沒想明白的事情,一下子猛地想通了。
是啊,三房是沒婆娘,人丁也少。可若是再娶一個進來呢?先不說對方是何品性尚不得而知,就算品性再好,回頭一開懷一生子,家裡活兒多了不少也罷,小孩子家家的既不能幹活還不能省吃喝,她圖啥啊!
“我、我……我以後不會瞎折騰了。”大伯娘支支吾吾了半晌,終還是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周家大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三弟沒打算續娶,芸芸和大金小小年紀就沒了娘,我沒指望你多看顧著些,起碼給我把嘴閉上。吃虧也好,占便宜也罷,咱們家是阿娘做主,你受得了就受著,受不了就回娘家去。再有,周大囡已經嫁出去了,她是老丁家的人,我沒冷情到不讓你們見面說話,就是你打算拿自個兒體己給她我也不管,可不准打周家的主意。”
不等大伯娘回過神來,周家大伯又道:“最後一句話,我有兒子兒媳,孫子孫女更是遲早的事兒,你再折騰,我就不客氣了。”
大伯娘很想問一句,不客氣?你想咋不客氣?
可惜,有李氏被休在前,她一個字都不敢往外蹦。再仔細想想,如今的日子是不好過,可要是再折騰下去,只怕往後日子更難捱了。
唉,熬著罷!
周家大房的是非官司,其實是瞞不住家裡人的。不過,也不知曉是不想理會,還是沒當一回事兒,周家其他人雖多半都心知肚明,卻一個個的都裝著沒事人似的,該幹啥就幹啥。
其實也沒法子,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閒出來的,不然怎麼村裡頭咋每回都在農閒時鬧出倆口子干架或者稻糙垛里偷人的事兒?聽說過農忙時出事的嗎?從來沒有!
原因很簡單,都忙得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了,誰還有精力鬧騰?
而周家,卻是日日過得比農忙更像農忙,尤其被大伯娘視為閒人的周芸芸。
自打那一日跟周家阿奶商定,以後但凡跟族裡人有關的事情都推給三奶奶後,回頭周芸芸就開始執行了。
先前,周芸芸都是在家裡等著村里那幫子半大小子幫自家采蘑菇、拾柴禾、打豬糙,偶爾還會來點兒野果子甚麼的,甭管是哪樣,只要看著不錯的,她都會一一按照約定的酬勞給錢。為此,周家阿奶還特地給了一大匣子的銅錢,足夠慢慢花用到來年了。
只是,在做出決定後,周芸芸就改了以往的收購方式,轉而跟三奶奶家的大孫女協商,由她負責做中人,將東西分門別類的收集起來,歸整好後再送到周家大院。周芸芸只同她一人做交易,其他半大孩子全部交由她管束。
一開始,那姑娘還有些發懵,不過等她回家跟她阿奶一學,次日一早就做得很是有模有樣了。
周芸芸不想理會背後發生了甚麼,只是瞬間覺得輕鬆了很多,於是又叮囑她,要是哪家打算賣雞鴨鵝或者要殺豬的,周家也收。
收著收著,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了。
最早,周家麻辣燙需要用到的蔬菜,都是周家阿奶或者周家大伯挨家挨戶去村里收的。這收起來倒是不難,畢竟賣給誰不是賣呢?與其受累趕場子蹲半天賣掉,還不如賣給周家來得省心省力。
再往後,隨著三奶奶家的大孫女膽子越練越大了,乾脆主動提出由她幫著從村子裡收東西,歸整好後統一賣給周家。
自然,周芸芸不會反對,還將一些分類的小技巧教給對方。之後,收上來的蔬菜愈發合心意了,不單都是水靈靈品質上佳的,還皆按著一定的份量用麥稈子或者干稻糙捆綁好摞得整整齊齊,分門別類的用竹筐子放好,壓根就不用再花心思歸整。
除了不用費心外,周家每日裡的野果子也是不斷。許是嘗到了甜頭,對於野果子,三奶奶家拒絕收任何錢,只道左右都是順道摘來的,不費甚麼工夫。
恰好,周芸芸上輩子就極愛吃各種水果,如今瞧著日日不斷的野果子,自是很開心,同樣開心的還有三囡。
“擱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竟然有這樣的好日子。天天吃魚吃肉,野果子、糖塊也是不斷,還有每天一個大鵝蛋……阿姐你說,咱們這樣的日子是不是過得跟神仙似的?”三囡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可勁兒的往嘴裡塞糖塊。
因著要做甜辣醬的緣故,周芸芸前幾日又熬了一鍋糖漿,數量不算多,卻也盡夠用了。多出來的全依著三囡的意思,切成了指甲蓋大小的糖塊,只是這麥芽糖吃多了粘牙不說,還容易膩味,周芸芸依舊十分想念蔗糖。
“這麼著就算是好日子了?我跟你說,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周芸芸正拿了個野果子啃著,聽了三囡的話隨口應了一句,卻正好看到七八隻雞顛顛兒的湊到柵欄前,不知曉在啄啥。頓覺稀罕的周芸芸索性邊啃著野果子邊起身走過去細瞧。
這麼一瞧,周芸芸險些沒笑噴出來:“是哪個二傻子去山上挖荊棘時,順道將葡萄藤挖回來了?”
三囡也跟著走了過來,見狀也跟著哈哈大笑:“肯定不是我,許是我三哥!阿姐你瞧,都長出小葡萄了。”
也是這葡萄藤命大,擱在旁人家挖來估計也就當柴禾燒掉了,偏周家這頭是拿來纏柵欄的,雖說條件仍不算好,可起碼日照和雨水都是充足的,竟就讓它這麼活了下來。
至於這群顛顛兒奔來的雞們,鐵定是聞著了甜香味兒。
周芸芸揪著一小段葡萄藤略一沉吟,道:“先前沒看到也罷了,既是看到了,咱們索性幫它一把,搭個葡萄架好了,保不准過些日子還能吃上葡萄呢。”
算算日子,其實這會兒就該是葡萄成熟季了,只是瞅著這藤上的葡萄,各個都丁點兒大小。周芸芸也沒抱啥希望,想著就算錯過了今年,興許明年就能碩果纍纍了,乾脆就擼起袖子,跟三囡倆人拿了堆在柴房裡用於削竹籤的竹竿子,搭起了葡萄架子。
聽著院子裡的動靜,二伯娘就著屋裡的窗子往外瞅了一眼,回頭就笑道:“倆小丫頭又玩上了,不知又是鬧得哪一出。”
因著周家大伯的警告,這幾日大伯娘很是收斂了一番,聞言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上去。偏二伯娘來了談興,一面手上的活計不停,不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已婚的婦人能說甚麼?無非就是自家男人和孩子,再不然就提兩句媳婦兒和期待一下孫子孫女。
按說這倆人年歲相當,出身和經歷也相差無幾,該是很能說得來的,可大伯娘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心神不寧的,只敷衍的應了幾聲。
二伯娘也不以為意,做了那麼多年的妯娌,誰還不知曉誰呢,就她大嫂那性子,就是個吃了丁點兒虧就不好受很久的,可人活在這世上,哪能不吃虧呢?老話還說,吃虧是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