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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共六匹布,三匹靛青色無花紋,兩匹紅紅火火大花布,還有一匹格外出挑的桃紅色小碎花,不用等周家阿奶分配周芸芸已經看明白了,那匹瞧著尤其淳樸的碎花兒布鐵定是阿奶特別交代買的,給誰不用說。
果不其然,阿奶一個箭步衝上來,搶過那匹桃紅色布料徑直塞到周芸芸懷裡,滿臉喜色贊道:“好乖乖!這料子可真好看!回頭裁一身夏衫,穿上鐵定美得很!十里八鄉沒有更出挑的!”
周芸芸還沒反應過來,阿奶又說:“這匹布全是好乖乖你的,誰也別搶!裁完衣裳剩的做被面也好你收著也成,等新衣裳穿舊了咱們再裁新衣!”
憑良心說,料子絕對是好料子,摸著既柔軟又透氣,可那粉嫩的顏色,那慘絕人寰的碎花……她無論如何也穿不上身啊!
周芸芸還在猶豫,就對上阿奶關愛的眼神,霎時間啥糾結也沒有了,不就是一匹碎花兒布,多大點兒事啊!整個一身全是那花色是不好看,回頭拿靛青色打底,用碎花布做裝飾,搭配起來不就成了?
“阿奶阿奶!”三囡叫著跑了進來,她原本在屋裡餵雞,白日裡阿奶終於將許諾好的活雞獎了下來,看她一瞅那雞連她養的鴨鵝一半大小都沒有,可心疼壞了,忙趁著天沒黑又去挖了好些蟲子。直到這會兒聽著這頭的說話聲才知曉是大伯買布回來了,忙不迭的衝過來咋呼道,“也有我的對不對?我包的粽子最多,該有兩身的。不對,是我阿娘有兩身!”
“知了知了,少不了你的。”周家阿奶沒好氣的伸手點了一下三囡的腦門,“回頭等裁開了就給你。”
又向倆兒媳、倆孫媳吩咐道:“這幾日灶間的活兒就讓芸芸做罷,你們先把衣裳給趕出來,眼瞅著天就熱起來了,土布太厚穿著遭罪。”
聽得這話,周芸芸忙道:“我的舊衣裳還能穿,不著急,最後再輪到我好了。”
阿奶欣慰的看了過來,笑著點頭道:“那就先緊著爺們罷,到底要下地幹活,少遭些罪也好。”
第040章
夜已深,周家大伯娘躺在炕上,卻怎麼也無法安然入睡。
翻來覆去許久後,她終於忍不住鼓搗醒了身邊早已鼾聲震天的男人,壓低了聲音道:“他爹,你說阿娘這是啥意思?說是讓幾個小的讀書做學問,可眼瞅著這兩日就要去孟家了,提都不提買筆墨做長衫的事兒。筆墨也就算了,左右啥時候去買都來得及,長衫呢?沒個兩三日工夫能做好?”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琢磨這些做甚?還長衫……穿那玩意兒還咋下地幹活?”任誰睡得好好的被鬧醒都不會有好性子,周家大伯不耐煩的回了一句,翻個身打算繼續睡。
可他這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激得大伯娘一下子坐起身來,不敢置信的拔高聲音問:“你說啥?下地幹活?咱三山子是讀書人,不穿長衫已經夠惹人笑話的,居然還要下地幹活?”
“瞎激動個啥?”周家大伯愈發不耐煩了,帶著點兒火氣道,“不幹活吃啥?你是打算咱們一把年紀還養著他,還是指著他哥嫂供他一輩子吃喝?別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要是他將來有本事也罷,萬一沒啥出息呢?咱們一家都是莊稼把式,他要是連地都不會種,遲早餓死!”
“可、可這事兒……”大伯娘都被說懵了,這跟她原先想的完全不同。
在她看來,讀書人原就比莊稼把式高貴太多了,哪裡會有人一邊讀書做學問一邊還下地幹活的?這要是真的窮得揭不開鍋,那她也認了,偏周家如今不說在楊樹村頭一份,起碼也跟張里長家差不多了。可聽自家男人這意思,完全沒打算傾一家之力供養是三山子,反而有種任其自生自滅的感覺,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你給我消停點兒!莫說三山子如今還沒開始做學問,就算他將來真有出息,那也沒得委屈其他孩子供他一人的。我問你,今個兒要是咱們家有出息的是我三弟,你能樂意他啥活兒都不干,叫我們出力出糧養著他那一房的人?動動你的腦子!”
得了這一番訓斥,大伯娘徹底啞火,原先的一腔火熱也冷卻了下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一旁的周家大伯見自家婆娘終於消停了,懸著的一顆心也暫時落了地。其實,他也知曉自家婆娘沒啥壞心眼兒,就是沒見過世面,又總是把事情想的太美。要他說,讀書做學問要真那麼容易,楊樹村這上百年來,會只出兩個秀才?再說了,就算他沒啥見識也知曉考上秀才只是第一步,離當上青天大老爺還遠著呢!
周家阿奶也是這般想的,不單沒讓做長衫,甚至連筆墨都沒叫人買,只說剛開始學費這錢做甚?先拿竹筆在沙盤上寫,等回頭學出個樣子來了,再去鎮上買筆墨也不遲。
就大伯娘那膽子,讓她在自家男人跟前嘀咕兩句還可以,你讓她正面槓上阿奶試試?最終,她也只能選擇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的低頭裁布做衣裳。
先做的是周家大伯仨兄弟的夏衫,之後則是小輩兒的男丁們,最後才輪到女眷們。倒是沒人對這個順序有異議,唯獨大伯娘暗暗嘆了好幾口氣。她那閨女喲,咋就那麼蠢呢?偏就離了家,啥好處都沒落著。
這廂,幾個外來媳婦兒忙著做衣裳,那廂,周芸芸則變著法兒給家裡人做好吃的。
春夏之季真是遍地都是美食,先前周芸芸被迫窩在太平缸旁跟魚祖宗作伴,可算是攢了不少的怨氣。這不,一旦重獲自由後,她第一時間拿了倆竹簍子去了離家不遠新買的兩畝稻田裡,撩起衣袖褲管,將其中一個竹簍子當魚簍使,沒一會兒就撈到了魚。
要是撈到的是大魚,周芸芸就挑出來放在另一個竹簍里,小魚則放生。撈了幾次,她掂量著差不多能有個十來斤後,才拎著滿滿的竹簍子回了家。
稻田裡的魚挺肥的,十來斤重其實也就七條,周芸芸利索的把魚開膛破肚收拾乾淨,開始做今個兒的午飯。
她只打算做兩道菜,魚鍋餅子和薑絲鮮魚湯。
魚鍋餅子是鍋底熬魚、鍋邊貼餅子,等鍋底的魚熟了,鍋邊的餅子也跟著金黃焦香了,既算是菜餚也算是主食。還在鍋里呢,魚香混著玉米餅子的清香飄出來,讓人聞著就口齒生津。尤其那玉米餅子,原本是乾巴巴的一點兒滋味都沒有,可因著在鍋里吸飽了魚湯的香味,很是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再配上微辣的魚湯、魚肉,保准吃了還想吃。
薑絲鮮魚湯就更簡單了,托阿奶的福,調理全是現成的。鮮魚切塊備好,生薑切絲,配上蔥花、細鹽、米酒、胡椒、香油翻炒,再放入八角桂皮調味,熬上一刻鐘就可以起鍋了。
因著周芸芸專用灶間裡的灶台是特製的,她下廚時,既不用裁布做衣也不用下地幹活的三囡就負責幫著生火。這丫頭本就是個嘴饞的,一面燒著火,一面流哈喇子,不到半刻鐘就忍不住探出頭跟周芸芸商量:“阿姐讓我嘗一口好不好?回頭我送你一個鴨蛋!”
周芸芸正掀開鍋蓋檢查熬煮的進度,聽得三囡這話,頓覺好笑:“過會兒就能吃了,就這麼耐不住?再說,你養的家禽才多大?還鴨蛋呢,我看等秋收能吃到就不錯了。”
雖說沒親自養過家禽,可周芸芸依稀記得家禽要長到半年以後才能下蛋,當然吃著激素飼料長大的不算在內。
“誰說的?我家小花已經下蛋了,前個兒一個,昨個兒一個,就是今個兒還沒有看到。”三囡想了想又道,“倒是大花今個兒頭一回下蛋,老大老大的,比小花的蛋大了兩三圈。”
小花是三囡養的鴨,大花就是她的鵝。周芸芸對於三囡繼承自周家阿奶的取名天賦已經無力吐槽了,讓她頗為詫異的是,大花小花居然都下蛋了。
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周芸芸依稀記得二月初阿奶買回眾多家禽時,該是剛孵化不久,也就十來天的樣子。如今剛過端午,滿打滿算也就三個半月,這就已經長到能下蛋了?
莫非三囡點亮的是養殖技能?!
“既下了蛋你就好好攢著,回頭有個十幾二十枚了,拿來我幫你醃鹽鴨蛋,或者做松花蛋也成。等將來有雞蛋了,我還可以給你做別的好吃的。”周芸芸琢磨著在這個時代,三囡要是擅長養殖還真是一件好事兒,當下又攛掇道,“不然你攢著不吃也成,回頭全賣了,再買雞仔鴨仔來養。反正你這麼會養,回頭雞生蛋蛋生雞,保不准過個兩三年你就有幾十上百隻雞鴨了。”
周芸芸規劃的藍圖太美,惹得三囡完全忘記了瀰漫在灶間那濃郁的香味,只深深的陷入了美好的暢想之中。
直到周芸芸這頭的魚湯餅子都出鍋了,三囡才回神過來幫忙,就這樣還不忘跟周芸芸討教:“阿姐,那要是我又想吃蛋,又想把蛋攢起來賣錢怎麼辦?”
“那就一天吃一個蛋,剩下的攢起來。”周芸芸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其實吃貨也挺萌的,前提是自給自足勤快能幹的小吃貨。
“好好,都聽你的!阿姐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莫名收穫了迷妹一枚,周芸芸好笑又無奈,只催促三囡跟她一起趕緊將魚湯餅子端到堂屋去。
意料之中,今個兒的午飯得到了全家一致好評,沒多會兒,就風捲殘雲般的給全吃完了。直到剩下滿桌的空盆子,才忽的想到周芸芸不可能跑到村口河邊撈魚,而周家上下全在忙活,連大金他們仨上半晌也在孟家,可以說除了最小的三囡外,周芸芸使喚不了任何人。
“好乖乖,這些魚是哪兒來的?”要說是山澗里摸來的也不可能,不說魚湯是用整條魚燉的,就連魚鍋裡頭也都是大塊的魚肉,山澗里小魚小蝦是不少,大魚可稀罕得很。
“稻田裡撈的,其實還能再長長,可我忍不住想吃了。”
周芸芸並不奇怪家裡人沒有發現稻田裡的魚苗已經長大了。要知道,那可是兩畝稻田呢!換成她前世的算法,一畝就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兩畝稻田堪比三個籃球場了。雖說裡頭的魚不少,可稻田裡水深,又種滿了秧苗,忙著幹活的人忽略了也很正常。
見周家眾人都不敢置信的看了過來,周芸芸攤了攤手:“在稻田裡撈魚很簡單的,那裡的魚都傻,拿竹簍子當魚簍使就成,口朝下再放平,沒一會兒就有魚鑽進來了。就是大小不一定,不過我都有把小魚放生。對了,等秋收時,咱們把稻田裡的水放干,到時候肥魚隨便撿,兩畝稻田估計能出上千斤肥魚。”
這番話一出,周家眾人齊刷刷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