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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稻……
絞盡腦汁的想來大半天,周芸芸可勁兒的從腦海深處挖著那所剩不多的記憶,和著自家的情況,總算在臨近傍晚時,叫她想起了一些。
並不是所有稻樁都會長出再生稻的,首先有一點,稻樁必須完整的留下,具體留多少周芸芸並不敢肯定,不過依著周家這情況判斷,留下約莫三分之一應該是有必要的。再一個,田裡一定要肥,如果營養跟不上,或者在第一季收割後直接將水排乾淨,那基本上就沒戲了。
這麼一想,也是合該周家碰上這樣的事兒!
秋收那會兒,周家忙著鼓搗旋風薯塔,等好不容易停了薯塔的買賣,全家老小齊上陣將稻子收上來了,周芸芸又鬧出了麻辣燙這回事兒。倒不是她故意折騰家裡人,而是當時她自個兒也誤會了,想著糧食都收上來且已經曬乾脫殼了,該是沒啥事兒了,卻是一時忘記田裡還有稻樁。
別小看了這個稻樁,雖說這玩意兒並不稀罕,可用途卻是真不少。像鋪床、蓋房、引火,還有扎糙靶子、搓粗繩、編糙鞋等等,哪怕這玩意兒再多,因著需要用到的地方更多,即便自家用不了,曬乾綑紮齊整後也能拉到鎮上賣錢。
也因此,正常人家是不可能任由這些能換錢的稻樁子就這麼爛在田裡不管的。可誰讓周家忙呢?
一天十二個時辰,起碼有七八個時辰在忙著趕路、出攤,剩下的時間則是吃吃喝喝睡睡,連閒嘮嗑的工夫都沒有。哪怕是留在家裡的人,也實在是抽不出空去田裡拔稻樁。
倒是昨個兒周家大伯原本是說打算這兩日把稻樁都弄上來,不然等真的爛根了,或者等天氣轉涼後,留在田裡的那些稻樁反而會成為大麻煩。
結果,周芸芸也不清楚這裡頭發生了甚麼事兒,反正周家大伯大清早就跑了,而她卻是意外的發現了這件事兒。
周芸芸坐立不安了一整日,能瞧著周家阿奶歸來後,登時跟飛燕投林似的奔了過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直接將阿奶連拖帶拽的弄到了灶間裡。
“咋了?好乖乖你這是咋了?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你不成?”
“沒沒,我只是有事兒同阿奶說。”見阿奶急了,周芸芸也懶得再賣關子,快言快語的將再生稻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她也沒提再生稻的名字,只說在田裡發現了怪事兒,明明早已收割的稻樁上頭竟是抽出了稻穗,可不是怪得很?
顯然,周芸芸這番說辭完全出乎了周家阿奶的預料,在她說完後足足半刻鐘,阿奶都沒有言語,一副被怔住了的模樣。
周芸芸以為她不信,忙扯著她往外頭走:“阿奶,左右如今也不算太晚,你同我一道兒去田裡瞅瞅就知曉了。”
還真別說,就算周芸芸沒說這話,周家阿奶也打算往田裡去瞅瞅。楊樹村這一帶有句老話,多半是父母長輩用來埋汰小輩兒的:你要能有出息,割過的稻樁都會長穀子。
結果,這話居然成真了!
周家阿奶顧不得說旁的,就同周芸芸一道兒出門往田裡去了,留下一幫子周家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祖孫二人鬧得是哪一出。
好在這會兒雖然已算是晚間了,可秋日裡月亮極為亮堂,加上從周家到水田那頭原也沒多少距離,又是素日裡走慣的,倆人一路上也沒說啥話,這一口氣不停歇的趕到了田裡。
借著月光,周家阿奶仔仔細細的一一查看過去,她倒不至於將兩畝水田都查看一遍,只是看了小半畝地,就上來拽著周芸芸回家了。
路上,周家阿奶叮囑道:“這事兒除了你之外還有哪個知曉?”
“早先是三囡跟我一道兒下田撈魚的,不過我瞧著那丫頭該是沒往心裡去,一心惦記著魚呢。”
聽周芸芸這麼一說,周家阿奶就放心了。自個兒的孫女自個兒知曉,就三囡那丫頭,這一年來看著倒是精明了不少,可骨子裡就是個傻的,況且三囡又沒幹過農活,她知曉甚麼是稻樁抽穗嗎?
待回了家,周家阿奶顧不上吃晚飯就將仨兒子並周芸芸一齊叫到了後院裡,關上過道的門,直截了當的將事情說了出來。
說的事情有兩件,一是周芸芸發現的稻樁抽穗,二是周家買了上百畝水田的事情。前者只有阿奶和周芸芸知曉,後者則是阿奶和周家大伯、周家阿爹知曉,可憐的是周家二伯,接連被嚇了兩回,原本黝黑的面龐瞅著都白了不少。
買水田的事兒暫且不停,左右已經錢貨兩清了,江家昨個兒就準備動身了,就算反悔也來不及。至於稻樁抽穗一事,周家阿奶讓周芸芸仔細講述了發現的過程,以及詢問她的想法。
周芸芸能有啥想法?她兩輩子對農事都一知半解的,只是想著說不準上輩子發現再生稻也是湊巧,畢竟在正常情況下,莊稼把式是不會任由渾身是寶的稻樁就這麼擱田裡放任不管。
這大概就是陰差陽錯罷?
遲疑了一瞬,周芸芸道:“我是想著,老樹還能開花呢,稻樁抽穗稀罕歸稀罕,也不算啥罷?再說了,興許人家本身就能長兩回的,只是因著往年大家都太勤快了,一到秋收就把稻子給割了,割完了就算沒立馬放水,也都會將稻樁拔得一乾二淨。這麼一折騰,它就是原本會抽穗,稻樁子都拔光曬乾了,叫它往哪裡長?”
“原本就能抽穗……”重複著周芸芸的話,周家阿奶完全懵了。
莊稼人,原本就對田產、糧食有著近乎孺慕般的感情,一想到自己這半輩子以來,直接間接的毀了多少的糧食,周家阿奶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周芸芸又道:“這也沒法子呀,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要不是今年咱們家忙成這般,指不定老早就將稻樁拔乾淨了。”
稻樁是遲早要拔的,不然周家拿啥來引火?還有冬日裡鋪床時,都是習慣性的先鋪一層厚厚的干稻糙,之後才往上頭鋪被褥,再有自家的粗繩也不夠使了,綁麻辣燙配菜時,也會使著稻糙。
只是,因著如今天氣還算炎熱,周家倒也不是很急。誰曾想到,只這麼一耽擱,稻樁居然抽穗了!
周家阿奶沉默再三,才道:“咱們家稻田裡的水沒放掉,稻樁子也沒拔,正好水裡養著魚,肥了稻樁,又碰上前段時間夜裡下過幾場小雨……唉,只怕這是天意啊!”
“阿娘!”周家大伯忽的開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咱們家從江家買來的那一百畝水田,也都沒有放過水,稻樁子也沒拔?”
許久,周家阿奶才腿軟般的扶著牆,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說,那頭也有可能抽穗?”
“那頭的水田看著比咱們家還好,有七成都是上等的水田,瞅著就格外的肥。就算不曾在水田裡養魚,我看要抽穗也不難。不過,全部抽穗估計是不大可能的,尤其臨近田埂的那幾塊下等田,水是沒放,看著已經半幹了。”
就算下等田全廢了,剩下的一百來畝水田要是全能再長一季,那該收穫多少水稻啊!!
饒是周芸芸也有些被震住了,只是她想到的不是旁的,而是在琢磨要將一百多畝水田全部收割一遍……會出人命的罷?
“對了!”周芸芸忽的心下一動,又想起一事兒。
再生稻因著免去了播種、育苗的環節,比某些江南水鄉的兩季稻更為受歡迎。然而,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有優勢就一定會有劣勢。再生稻再度抽穗後,顆粒會比頭一茬小,倒是稻穗數會比頭一茬多。總的產量倒是不少,不過卻是沒法跟前頭相比,估摸著最多也就一半的產量。
當然,周芸芸不能說的那麼明白,卻也不希望讓周家人抱著大希望卻最後面對失望,哪怕是白得了,乍然少了一半,也一樣會不舒坦的。
她只道:“去年秋日裡,阿爹幫我抓了好多螃蟹,有一次在抓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螃蟹的一隻大鉗子,結果在太平缸里養了幾日後,居然又長出來了。可惜再度長出來的看起來很小,比著沒掉的那隻大鉗子,瞧著很是好笑。”
周家阿奶一臉的茫然,半晌才道:“你想吃螃蟹了?”
“不。我只是跟阿奶你說,也許稻樁抽穗後是能再出產一季稻子,可指不定不如頭一茬。”周芸芸拿手背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想吃螃蟹甚麼的,阿奶您這是在講冷笑話嗎?
好在,在最初的愣神後,周家阿奶倒是聽明白了,她不甚在意的道:“白得的怕啥?再說,這事兒要是成了,回頭告訴張里長,叫他去上頭支會一聲,興許回頭還能給咱們家不少好處呢!”
周芸芸沒想到周家阿奶還能想到這茬,登時一臉的欽佩,如此一來,自家得了好處,張里長則得了名,兩家的關係也能親近一些,哪怕到時候曝出了是周家買下了江家的百來畝水田,有再生稻的事情在前,怕是也沒人會在意了。
只是這麼一來,可以預見的是,來年水田的價格一定會漲。
這一點,周家大伯也想到了:“阿娘,先前我跟那幾家賣田的商量好了,啥時候都能去簽紅契,你看這事兒……”
“別買了,私底下再跟他們透個口風,叮囑別賣了,哪怕實在是要賣,叫他們年前再說。”周家阿奶極是乾脆的道,“本就是沾親帶故才買他們的田,先前不知曉也罷了,這會兒都知曉這事兒了,回頭落人埋怨。”
這話也在理,哪怕要坑也該去坑不熟的,殺熟這種人,但凡有點兒良知的,做起來都覺得虧心。最重要的是,就周家如今的情況,真心沒必要貪這點兒小便宜。
商定之後,幾人出了後院,卻絕口不提商議了甚麼事兒。好在,其他人要麼是知情識趣的,要麼就是沒心沒肺的,誰也沒追問。就連素來愛抱怨嘀咕的大伯娘也只低頭不語,想來是被昨個兒夜裡的那一頓胖揍給嚇破了膽子。
周家大伯已經對他婆娘不抱啥希望了,倒是借著落後一步的機會,跟周家阿奶透了個底,沒詳細說,只道他婆娘貪了賣麻辣燙的錢,又說明白大房這頭就算每日裡吃粗糧餑餑也會將這筆錢還上的。
許是因著滿心滿眼都是再生稻的事情,周家阿奶只翻了翻白眼,啥話都沒說,倒是在隨後的晚飯上,語氣堅決的將做魚丸的活計交給了大伯娘。
“老大家的,打從今個兒起,你只管待在家裡做魚丸。記著,除了吃喝拉撒睡,旁的時候都不准出門。等我晚間歸家,頭一件事情就是查看你一天做了多少魚丸,不夠數就等著挨餓罷!至於理由,你自個兒心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