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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湊巧,這第二場考試時,孟秀才和大柳的號舍就緊挨在一起,位置算不上好也談不上差,中不溜丟的,跟絕大多數考生都差不多。這不,等考試結束了,他倆前後腳出了號舍,一齊往前走來打算排隊接受檢查。
檢查還未開始,就先瞧見了一臉慘白毫無血色的小柳,倆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先後開了口。
小柳兩眼無神的循聲看過來,“哇”的一聲哭出來。
誠然,孟秀才給的東西很管用,可再管用也沒辦法完全隔絕那股子味道。旁的也就罷了,忍忍就過去了,那吃飯怎麼辦?柳家算是殷實人家了,準備的吃食雖不能跟孟家相比,卻也比絕大多數的考生要好。然而,那並沒有什麼用,便是龍肝鳳膽他也沒辦法吃下肚。
第一場考試時,被糞號那味道熏得頭昏眼花犯噁心,要不是那場及時雨他就沒命了。到了第二場,情況有所緩解,可他依舊沒吃一口東西,涼茶倒是灌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孟秀才特地叮囑周芸芸多熬的一壺消暑檸檬茶,可那也不頂餓啊!
總之,小柳是遭了大罪了。
待得知了前因後果之後,饒是素日裡坑堂弟坑習慣了的大柳都有些不忍心了。
其實,小柳原本是不打算參加這回秋闈的,畢竟他的學問並不算很好,考上秀才已是勉強,壓根就沒想過能通過秋闈。只是家裡人覺得統共也花不了幾個盤纏錢,就算考不中也可以來見見世面,所以小柳就被趕鴨子上架跑到府城來見世面了。
這真的是見世面,而不是花錢找罪受?!
正當大柳絞盡腦汁想出言安慰時,柳家三爺,也就是小柳他親爹從旁邊走了過來,先是“喲”了一聲,再一問情況,登時感概道:“反正瞧你這熊樣就知道沒可能考中了,要不今個兒出去以後你就擱客棧里歇著?等我們幾個都考完了,再一併家去好了。”
柳家很幸運的位於洪災範圍之外,完全沒有遭受任何損失。因此這一回他們家所有有資格考試的子嗣都來了,年歲最大的已是七旬有餘,年歲最小的就是小柳了,一群十來人早不早的就定好了客棧,考試間隙那幾日就歇在客棧里,開考時再進入貢院。
原本小柳他爹這個建議倒也不錯,畢竟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這兩場都沒考好。要是單一場考砸了興許還有挽救的可能性,可要是兩場呢?
趁早歇著吧!
“不!這都只差最後一場了,憑啥不讓我考完?我就不信這個邪了,還能叫我場場都緊挨著糞號不成?”
小柳也是個倔脾氣,或者應該說家族裡每一代年歲最小的都容易養成倔脾氣,反正他氣性上來了,說什麼也不同意他爹的建議,梗著脖子跟他爹較勁兒。
見狀,一旁看夠了戲的大柳只能出聲當這個和事佬,和稀泥道:“小弟,三叔也是擔心你的身子骨。三叔,既然小弟想考那就讓他考吧,左右也就只剩下最後一場了,咬咬牙就過去了。他年歲輕,大不了等落榜以後在家裡好生養養,不會有事兒的。”
“就是!……柳崇言你說誰落榜呢?我跟你拼了!!”
孟秀才站在旁邊看了一整出的鬧劇,因著深知柳家兄弟都是有分寸的人,也沒開口勸阻。倒是柳家其他人出來後,饒有興趣的立在一旁邊看戲邊調侃,要不是身處貢院,只怕他們都要忍不住高聲鼓掌叫好了。
小柳:……蛇鼠一窩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憐的小柳並不知道,其實孟秀才也不是什麼純良的人,他當場是沒說什麼,可等過了檢查出了貢院的門後,就將這事兒當成鬧劇告訴了周芸芸。
周芸芸當然是認得小柳的,不說柳家兄弟倆這半年裡沒少往孟家跑,單是小八也時常高聲叫嚷著“雞精”、“雞精”,可算是幫小柳刷足了存在感。尤其前個兒孟秀才還叮囑周芸芸多熬了點兒藥湯、涼茶,說是答應了要給小柳的。這不,周芸芸剛想問下售後感言,就得到了如此可歌可泣的悲慘劇情。
簡直慘絕人寰……
不由的,周芸芸多了句嘴:“那要是下回他又被分在糞號旁邊了,咋辦?”
孟秀才沉默了,半晌才勉強開口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等三年後了。”
——是這個問題嗎?
——連著三場考試都緊挨著糞號,小柳還能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萬一他想不開一頭撞死在糞號門口咋辦?
咋辦!!!
事實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這句話還是挺靈的。
第三場考試,孟秀才依舊帶著周芸芸精心準備好的吃食並他的書奩,熟門熟路的接受三道檢查後,抽取號牌後進入了號舍。
這一回,孟秀才的號舍在前頭第一間,屬於抬眼就能看到考官的那種。擱在心理素質比較差的人身上,只怕還沒開考就已經緊張到不行了。可一來孟秀才本身就是個心大之人,二來則是有了小柳的慘劇在前,咋樣都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因此他只按部就班的坐定開吃,旁的事情半點兒都不理會。
吃飽喝足,在歇下之前,孟秀才舉手示意要上糞號。儘管尚未開考,考生離開號舍也必須由差人領著才行。
到這會兒還不算啥,直到孟秀才跟隨差人一路走過眾多號舍,徑直來到位於號舍盡頭的糞號時……
小柳脊背筆挺的坐在緊挨著糞號的號舍里,兩眼發直面無表情,好似一具沒了魂魄的空殼。
孟秀才:……柳兄你跟糞號真是姻緣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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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場考試結束後,諸多考生紛紛離開了貢院,有些索性直接離開了府城。
秋闈不比童生試,不是短時間內能出成績的,依著往年的例子,放榜之日至少在十日以後,興許半月也有可能。
也無需擔憂不曾及時獲知消息,事實上府城貢院門口雖是最早放榜的,可之後就會由專門的差人去各縣縣學外頭張貼皇榜,甚至還有人循著考生留下的地址特地前往通知的,一來是為了避免出現烏龍事件,二則是為了討點兒賞錢,畢竟底層的小吏撈油水的機會不多。
孟家這頭,先前倆口子就商量好了,等一考完就立刻回縣城,畢竟能不能考中都已成為既定現實,沒必要再在府城多做停留。
很快,在周家阿奶的帶領下,小倆口帶著半車書籍以及不多的幾個行囊回到了久違的縣城裡。
縣城的小院依舊如故,哪怕有近兩月時間未歸,卻也不曾落下太多的灰塵。周芸芸一看便知定時有人在她不在家時,經常過來打掃,不等她詢問就見胖喵倆口子飛快的從後院竄了出來,胖喵在前,胖喵媳婦兒在後,倆喵爭搶著撲向周芸芸。
“好了好了,胖喵,我說你也讓讓你媳婦兒!”周芸芸一面笑著躲閃,一面卻覺得有些異常。定睛一瞧,卻發覺胖喵媳婦兒胖出了一大圈,再細細瞧去,登時驚道,“胖喵,你媳婦兒這是懷上崽子了?”
兩月之前,她離開時胖喵媳婦兒還是老樣子,可這會兒一看,人家非但懷了,還已經完全顯懷了,一眼就能看出肚子滾圓。
緊隨其後的周家阿奶聽到了周芸芸這話,立馬接口道:“可不是懷了嗎?我跟你說,正好我家謹元也考好了,你趕緊也懷一個,趁著年歲輕多下倆崽子,別等年紀大了再生,虧身子呢!”
周芸芸默默的收回了伸向胖喵媳婦兒肚子的手,心下默念,下崽子的是胖喵媳婦兒好嗎?她就算懷孕了,那也是生孩子。
是生孩子!
不是下崽子!!
儘管心下腹誹不已,不過周芸芸還是抬頭笑看向周家阿奶,鄭重其事的點頭道:“嗯嗯,阿奶您說的對!”
興許是離家好幾日了,周家阿奶也挺惦記家裡頭的,在叮囑周芸芸好生休息後,她便轉身離了孟家,往自家走去。
等阿奶的背影一消失在巷子口拐角處,周芸芸立馬把院門關上,轉身一手摟住胖喵一手摟住胖喵媳婦兒,歡快的道:“你倆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吃好喝?等我把家裡收拾好了,就下廚給你倆做好吃的!對了,那兩隻傻鳥呢?”
胖喵倆口子素日裡是不出院門的,最多也就是在前後院上躥下跳,再便是到了晚間會乖乖的進到周芸芸為它們布置好的廂房窩裡睡覺,除了那次鬧賊外,再不曾鬧騰過。
可那倆傻鳥就不同了,基本上除了天黑外,旁的時候那倆就不可能有半刻鐘的消停,要麼街頭巷尾的亂撲騰,要麼就立在牆頭逮誰噴誰。可惜,周芸芸都回來多半會兒了,卻沒瞧見那倆傻鳥,甚至連個響動都沒有,難不成是被人逮去燉湯喝了?
正狐疑著,孟秀才喊她過去一道兒歸整東西了,周芸芸便撂下旁的事兒,先一道兒將東西大致歸整一番,至於細細歸整卻是要慢慢來了。橫豎往後都沒啥要緊事兒,倒可以慢慢來。
等將衣物細軟粗略的歸整後,周芸芸去書房瞧了一眼正忙著將書籍從樟木箱子一本本拿出來重新放回書架的孟秀才,問了一句他晚間想吃口啥,在得到怎麼簡單怎麼來的回答後,就徑直去了灶間。
一到灶間,周芸芸登時茫然了。
連著兩個月不曾回家了,雖說周家阿奶鐵定會吩咐家裡人幫著灑掃,可顯然灶間這頭不在此列。準確的說,灶間還是挺乾淨的,就是未免有些太乾淨了。
小倆口離家時是六月底,如今卻已是八月底了,眼瞅著就快邁入九月了,就等於是一年中最熱的兩個月他們都不在家。莫說灶間原先那些吃食了,連帶油鹽醬醋都徹底沒了蹤影,包括原本放在牆腳的半罈子醬菜。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望著乾淨到不行的灶間,周芸芸徹底傻眼了。
正茫然著,忽聽外頭院門被人敲響了,同時響起的還有周大囡那熟悉的叫門聲。周芸芸趕緊給她開門去,打開院門後,周大囡還在念叨著:“……這青天白日的,你關門咋就那麼勤快呢?就你們那能耐的樣兒,莫說白日裡,黑燈瞎火的也沒哪個不長眼的小毛賊敢上門呢!不怕摔斷腿也怕被撓花臉啊!”
“嗯嗯,大姐你說的對。”周芸芸一面把人放進來,一面順手關上了院門。
周大囡好懸沒被噎死,略緩了緩才將手裡的大竹籃子往周芸芸手裡一塞,又把背上的大竹簍子放下來,口中道:“這是阿奶叫我送來的,都是今個兒一大清早去菜市買的,就是不能跟府城那頭的比。還有油鹽醬醋,你原先擱在灶間的那些都被阿奶摟了去,說是擱兩月鐵定要壞,不如叫她用了慡快。先說好啊,都是阿奶乾的,我可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