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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甭管你這一刻有多絕望,下一刻總歸還是能更絕望的。
周大囡來了。
這回她是真沒啥別的想法,老丁家地是不多,可人丁也不多。且丁寡婦上了年歲,這兩年身子骨越發不好了,至於周大囡她男人更是出了名的藥罐子。那倆都不成,就只能她自個兒下地了。可憐她在娘家時什麼粗活累活都沒做過,一轉眼嫁出去了,卻是將前頭十幾年沒吃過的苦頭一併都給吃了。
興許是同情周大囡,又或者乾脆就是周大囡如今已經頗有些認命了,整個老周家除了大伯娘不待見她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還是對她改變了看法。尤其她每次過來都會帶點兒東西,哪怕只是一塊帕子,那也算是一份禮。
像今年剛進門的秀娘和葛氏,她們就不覺得周芸芸有多極品。這不挺正常的一姑娘嗎?也挺通人情世故的,做甚總是嫌棄她?
在繼周家有了三囡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傻丫頭後,秀娘和葛氏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漸漸的,家裡人也跟著變了,哪怕變化是緩步進行的,且多半都僅僅流於表面,大伯娘還是氣瘋了。
周大囡的本事在於哪怕她啥都不做,只立在她娘跟前,都能把她娘氣出個好歹來。
而對於大伯娘來說,這種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的感覺,真心一點兒也不好。
結果,大伯娘這廂剛把自己給氣倒了,那廂周芸芸琢磨出了炸雞柳。準確的說,她就是逮著啥就炸啥。這不順便嗎?脆皮玉米是炸的,小魚乾是炸的,魚豆腐也可以試著炸一炸,還有那什麼年糕、香乾……凡是她能想到的東西,她都一一試過了,哪怕滋味不是很好,配上她自己先前秘制的醬汁、調料,那滋味絕對是一等一的。
反正周家阿奶是喜歡的不得了。
而最受家裡人歡迎的當屬炸雞柳了。
周家並不缺肉菜,除了自家養的外,村里人也時不時的拿活雞活鴨乃至活豬過來賣。盛夏的時候少了點兒,如今秋收徹底過去了,所有的糧食都歸倉了,這不送家禽牲畜的人也多了。周家基本上瞧著品相不錯的都會收下,或是自家吃,或是做成燻肉、醃肉,反正到時候一準能賣光的。
只是等周芸芸一時興起弄出了炸雞柳之後,家裡就炸鍋了。
那味兒太好了,鮮嫩的雞胸肉切成手指粗細的條狀,用各色準備好的調料醃製上兩刻鐘,再沾上雞蛋液裹上麵粉,放到油鍋里炸,沒多久就出來了噴香撲鼻的炸雞柳。要是還嫌棄味兒不夠重,那就多蘸些醬料,周芸芸準備了各種口味的蘸醬,保准吃了還想吃,怎麼也吃不夠。
當然吃不夠了,因為除了炸雞柳還可以炸雞塊、炸裡脊肉、炸雞翅、炸雞腿等等,油炸食品雖然多吃會損害健康,可這年頭卻不講究這個。試想想,素日裡連油水都沒有,偶爾嘗幾口有什麼關係?又不可能拿這個當飯吃的。
然而,就是這麼個絕世美味兒,在周家阿奶打算推出去售賣時,遇到了致命的難題。
原材料不夠。
別看周家家禽牲畜多得很,可卻沒有一樣是屬於周家阿奶的。先前周家阿奶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畢竟有需要她都會出錢購買,方便不說,售價也比鎮上便宜了一兩成。結果,到真的攤上事兒時,麻煩來了。
養著三四百隻雞的葛氏說什麼也不同意見天的殺雞。
注意了,不是不叫周家阿奶殺雞,而是不能隨便殺,無節制的殺。這倒是好理解,畢竟就算雞的數量再多,也經不起太大的消耗。這跟雞蛋不同,雞蛋沒了可以再下,就葛氏養的雞下蛋的速度,簡直就是快得驚人,一天兩三百隻都不成問題。可一旦把雞換成了雞蛋,且不說很難補回來,這縱是少算一點兒,一天殺十隻好了,這不一個月下來,雞窩就能給清空了。
偏如今看來,這甚至都不用一個月,單看脆皮玉米每日的銷售情況,真要做炸雞柳等吃食,恐怕一天消耗二三十隻雞都沒問題,三四百隻雞又能撐多久呢?
最終,周家阿奶無奈的妥協了,她想的是,這會兒脆皮玉米還很火熱,就不如先賣著,正好還有冰粉涼糕涼蝦芋圓燒仙糙頂著。等回頭這些熱度過去了,正好也到了麻辣燙的銷售旺季。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想來葛氏養的雞就該全都長成了,到時候就不是兩三百個雞蛋,而是三四百乃至四五百。
這麼多雞蛋是鐵定賣不到的,就跟三囡一樣,囤了一箱又一箱,哪怕家裡人天天吃,三奶奶日日做雞蛋豆腐,也絕對消耗不了那麼多的。至於把鵝蛋仔改成雞蛋仔來賣,還有蛋包飯,倒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誰去呢?
周芸芸是真的不介意幫忙,只要能分她利潤就成。最大的麻煩是,誰來打蛋?
二山子就算已經出師了,短時間內他還是不想碰觸打蛋這事兒,就算給錢也不行,他如今看著蛋就想吐。至於叫二河倆口子一道兒去,且不說周家阿奶能否答應下來,就算她應下了,麻煩還是沒有解決。
背著人,二山子把二河叫到一旁,哥倆好似的摟著他的肩,用過來人的口吻告誡他:“二河,你看啊,你睜大眼睛仔細看啊,我這右胳膊是不是比左胳膊粗了一圈?你也別嫌我矯情,打蛋這活兒喲,那真不是哥跟你吹,累死個人喲!別答應,千萬別答應!”
二河瞪圓了眼睛仔細一瞧,可不是嗎?二山子的兩條胳膊都有粗細了,右邊瞅著就比左邊大一圈,二河心都涼了半截。看來,賺錢的行當都不好干呢!
就在二河兩口子糾結著要不要殺雞,或者該啥時候殺雞時,三囡又幹了一票大的。
她請人過來翻蓋房子,不是她自個兒住的那一間,而是養家禽牲口的棚子。三囡的意思是,把先前搭的那些劣等棚子全都推翻了重建。她要的是房子,就算不是青磚瓦房,那也得是像模像樣的泥瓦房,不住人,就養家禽牲口。
聽她這麼一說,她爹頭疼牙疼胸疼哪哪兒都疼。這還不算,這廂三囡才剛跟她爹說了請人翻蓋房子的事兒,那廂她扭頭就去鎮上買了一輛牛車來。
牛車啊!!
在周家已經有了五輛牛車的前提下,這個臭丫頭不聲不響的居然又買了一輛回來。完了等她爹娘怒噴她,她居然還有理了。
“家裡的牛車那是家裡的,又不是我的。我想用一下還得提前跟阿奶打招呼,要是正巧沒事兒她倒是願意借我,可要是有事兒呢?先前沒錢時,忍忍也就過去了,我如今都有錢了,我幹嘛不能買牛車?能養鵝能養羊的,我還養不了牛呢?左右錢是我掙的,阿奶都沒說啥!”
阿奶能說啥?今個兒要是三囡學大伯娘那樣把錢丟到無底洞了,她絕對能噴死這個臭丫頭。可買牛車怎麼說都是正事兒吧?就算不怎麼常用,家裡添了一頭牛,還是一頭壯年的母牛,甭管咋看都不能說三囡胡鬧。
——儘管她的確蠻胡鬧的就是了。
就這些還不夠,三囡買了牛車,又叫她爹幫著尋了人翻蓋房子,扭頭她又干出了大事兒來,這回卻是顛顛兒的跑去找她大伯,說要買水田。
周家大伯:……你再說一遍?!
一個才十歲的小丫頭片子啊!事實上因著三囡的生辰在臘月里,她這會兒還不滿十周歲呢。只這般,她已經有三四百隻大白鵝、五隻成年羊、十來只後來買的小羊羔、一輛牛車,如今房子還在翻蓋著呢,她居然又要買水田了?
懵逼了半晌,周家大伯還是耐著性子問道:“三囡要買多少田?三分夠不夠?”
夠個屁!!
三囡用眼神譴責著她大伯,一臉“你是我親大伯還坑我”的神情,很是不高興的道:“大伯先前不是幫阿奶買水田嗎?阿奶給你多少佣金,我也照給不誤,咋就不能替我買了?還三分地,夠幹啥?上好的水田,你先給來十畝!回頭等我的羊囡囡產了奶,阿姐做成好吃的賣掉分我錢了,我再叫你接著買。對了,年底我阿娘也會給我分五花肉,到時候我給大伯你送年禮!”
周家大伯覺得腦子有點兒混亂,他想要一個人好好靜靜。
於是,他暫且先應承了下來,回頭就去尋他二弟麻煩了。周家二伯也委屈,他知道他閨女瘋了,關鍵是他閨女瘋的路線跟他親娘如出一轍。君不見周家阿奶一有錢就買牛車?再有錢就買水田囤著?所以說,這路線是沒有錯的,就連噴她浪費錢都沒立場。
遲疑了半晌,周家二伯只能說了實話。
“這別的事情我不能給你保證,可三囡她有十五兩金子,銀錠子碎銀銅板什麼的加一道兒,我估計一二十兩是絕對沒問題的。十畝上等的水田,加上契稅撐死了也絕對不會超過一百三十兩的。大哥,真要是有好的,你就說給她唄。”
周家大伯目光深沉的看著他二弟,真誠的認為此時此刻他壓根就不需要一個人靜靜,他應該找一堵結實的牆一頭撞死才對!!
都是當爹的人,都是有閨女的人,咋差距就那麼大呢?
第89章
周家大伯最叫人同情的是,就算再憋屈再心累,該乾的活兒還得接著干。
別看素日裡周家大伯的存在感並不高,可事實上他到底是老大,就算瑣事用不上他,一旦涉及到買地置產的大事兒,卻是必須由他去外頭跑一圈的。倒不是說其他人就不行,而是周家大伯是老周家僅次於阿奶的門面擔當,像類似的事兒外頭人若是有心都是直接來尋他,早已經培養出默契了。
如今秋收已過,就算還有一茬再生稻,也不妨礙土地買賣,好賴可以先相看著,了不起九十月再過戶。也因此,忙活了一陣之後,周家大伯還真就看中了一塊地。
地不算大,統共也就二十來畝,多半都是上等的水田,也有小半是中等的。離楊樹村略有一段距離倒也不算很遠,步行的話,以周家大伯的腳程約莫需要多半個時辰。
這地頭方方正正的,周家大伯怎麼看怎麼滿意,他琢磨著若小侄女真想要就勻一半給她,餘下的由家裡吃進,反正阿娘手頭上有的是錢,她也打過招呼但凡有人賣地瞧著差不多全都收下,莊稼漢能嫌家裡地多?這一成片連著賣的本就罕見,趕上了不入手錯過太可惜。至於距離倒不是什麼問題,左右老周家也沒那工夫自個兒種,買來總要佃出去的,遠近都不礙著家裡。
琢磨清楚之後,周家大伯就回家去尋三囡,順便也想和周家阿奶打個招呼,結果回去一瞅,家裡就他婆娘和倆兒媳婦,三人還跟鬥雞似的,手上忙個不停,嘴上也沒閒著,時不時還飛個眼刀。
更準確的說,是他婆娘卯起勁兒懟兩個媳婦兒。
周家大伯都給氣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