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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伯徹底豁出去了,尤其眼見老王家的幾人面上略有些遲疑,他更是明白了為何那些年為何沒人敢招惹他老娘,索性上前一步。
“我大房分家了,我把錢財都分給大山子、二山子了。就連我手頭上的那點子錢,也已經安頓妥當了,要是今個兒你們把我打死在這裡,我敢保證你們連一文錢都拿不到手,那些錢自然會有人幫我平分給倆兒子!倒是你們老王家,等著進縣衙門牢房吧!”
要不怎麼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周家大伯已經安頓好了一切,他才不在乎鬧成什麼樣子,尤其大房這頭沒成親的也就只剩下三山子了,怕個啥?反觀老王家,拖家帶口的,哪怕壯勞力是好幾個,可老弱婦孺也是一堆,再想起老周家這些年的惡名……
王家老太忙上前拉住了兒孫,軟了態度,轉而苦苦哀求起來:“女婿,好歹咱們也是這麼多年的親家,往日裡不是處得挺好的嗎?對了,我那侄孫女秀娘不還嫁給了你家二山子嗎?再說了,要不是真的沒吃沒喝了,咱們家也不會尋上門來。”
“那你咋不去找二山媳婦兒呢?”周家大伯上上下下打量著老王家這些人,很快就看出了門道來,“我知道了,王家也分家了吧?二山媳婦兒最是孝順不過了,她會不管娘家人?是單不管你們這些人吧?”
被戳穿了心事,王家眾人臉色都很難看,偏到了這會兒,硬碰硬註定是不成的,王家老太索性拉著幾個小孫兒給跪下了。
這要是擱在前些年,周家大伯就算不上前攙扶也會避開的,可今個兒他卻是不偏不倚的受了這禮,還學著周家阿奶素日裡說話的口吻,冷嘲熱諷的道:“幹啥呢?這不年不節的,行啥大禮?我可沒壓歲錢給你。”
王家兒孫又要鬧,周家大伯忽的沉下了臉來:“我說你們是不是合夥的?存心要騙我老周家的銀子?”
見王家眾人一臉的不解,周家大伯反而愈發相信自己的猜測,只恨恨的走到大通鋪前,衝著他婆娘的臉,劈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死婆娘你說!那會兒阿娘都說了洪水肯定會來,你為啥死活不願意走?全村都走了個七七八八,連你娘家那頭都信了,你憑啥不信?我看,說不準你背著我把那四千兩銀子藏起來了吧?咱們家後頭就是大青山,隨便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尋個山洞挖個坑,四千兩銀子換成金子,只要一個籮筐就能裝下!你說,你是不是偷偷的藏了銀子,騙我銀子都泡了水?”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主要是四千兩銀子真的不難搬運。就算不換成金子好了,那也就只有四百斤。鄉下婆娘都是要下地幹活的,農忙時割麥子,或者素日裡上山砍柴,哪一次不是超過百斤的?就算全是銀錠子,只要多跑兩趟,想要藏起來真心不難。
一想到自家的銀子極為有可能被這惡毒的婆娘藏起來了,周家大伯氣得幾乎要殺人:“你說!你說銀子藏在哪裡?你說啊!!”
“沒有啊沒有……真的沒有啊!我有沒有進城換銀子你不知道嗎?”大伯娘也要瘋,其實她比任何人都盼著銀子沒毀,這樣的話,就算她男人不管她了,有四千兩銀子在手,她也用不著再看別人的臉色了。
問題是,口說無憑啊!
“你說沒有進城?我咋記得那時候銀子一到手你就去了一趟鎮上?”周家大伯努力的回想著,其實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只不過這段日子裡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有些想不起來。
當下,周家大伯轉頭去看躺在另一面的三山子,怒道:“你說!你娘得了銀子以後,有沒有去過鎮上?你要是不跟我說實話,回頭我就一個人走,留下你跟你娘爛在這裡等死!”
三山子更慫,先前就被他爹不同於往日的兇狠給嚇到,甚至隱約還覺得看到了周家阿奶。這會兒,見他爹一臉猙獰的瞪著自己,只立馬哭著討饒:“別丟下我不管,我說,我說啊!”
到底年歲輕,三山子很快就道:“阿娘去過鎮上的,她不是給我置辦了好些東西嗎?新的書案,新的書奩,還有文房四寶,對了,還有兩身綢緞長衫!她說她說了百多兩銀子……”
“對,她去過的。”周家大伯咬著牙回頭照著他婆娘的門面又是兩巴掌,“你還說你沒去過?四千兩的銀票隨便往懷裡一塞就成了,那天回來時,你只要把兌來的金子銀子藏在背簍里,誰知道?再說了,你買了那麼多東西,還是坐車來的,還有人幫你扛東西,你還敢說你別偷藏銀子?!”
“沒有啊!真的沒有!我可以發毒誓!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大伯娘又哭又叫的躲避著巴掌,雖說大通鋪是很寬敞,可也架不住她動作大,只一個不留神,就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登時只覺得腰背生疼生疼的,一時間連哭都哭不出來,只不停的倒抽著冷氣。
可惜的是,周家大伯完全不信。
這要是一般般的小事兒,別說發毒誓了,見她哭成這樣,說不準心頭一軟也就算了。可這卻是四千兩銀子啊!!
周家大伯隨手一指:“你問問你娘家人,要是給他們四千兩,叫他們發斷子絕孫的毒誓,你看他們干不干?!”
並非所有人都相信毒誓的,再說了,比起那些個虛無縹緲的未來,能實實在在捏在手裡的銀子才是最為重要的。事實上,就王家這種情況,要是再得不到接濟,那就只能叫男丁們都去干苦力,至於其他老弱婦孺,能否安然活下來,還真就是個未知數了。畢竟,王家其他幾房狠心得很,分家也就算了,愣是將僅剩不多的細軟盡數帶走了,可以說他們如今連下一頓飯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別說四千兩了,立馬掏出四百兩銀子,甭管是發毒誓還是旁的什麼,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大伯娘一臉的絕望,她其實已經明白這事兒說不清楚了,卻還下意識的替自己分辨著:“真沒有……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藏錢……真的……”
彼時,莫說周家大伯了,連王家的人也是一臉的遲疑。
四千兩銀子的數目太大了,誰敢輕言相信?尤其是她幾個兄弟家的侄子們,只悄悄的遞了眼神。
“該死的臭婆娘!我看我還是報官得了,就算你沒娘家收留你,就算你這把年紀也沒人肯花錢買,那我告你私藏家產,送你坐牢總行了吧?”周家大伯氣狠了,又見王家的人還不滾蛋,更是遷怒的道,“你們跟她是一夥的對吧?行啊,坑人坑到我老周家了,一起上公堂吧!我定要叫縣太爺替我做主,這偷了我老周家四千兩銀子的婆娘,既不能休又不能直接打死,就算想提腳賣了也沒傻貨願意買……我要問問縣太爺,我還能咋辦!”
能坐牢,能流放,能斬首。
別以為所有的偷竊都叫小偷小摸,事實上只要數目足夠,斬立決也不是不可能。當然,考慮到是自家人內部的事兒,估計斬首是不大可能的,可坐牢或者流放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周家大伯先前也是死腦筋,只因著老王家將人掃地出門,想著三不出的問題,這才鑽了牛角尖。可事實上,所謂的七出三不出,那是指家務事,一旦牽扯到了律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大伯娘也不傻,尤其見她男人態度如此堅決,當下強撐著身子跪了下來,一面磕頭一面哭求:“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啊!要是家裡頭出了個犯人,咱們全家人的臉面都要丟盡了。對了,三山子還沒有娶妻,隔房的大金、三囡也沒有說親事。求求你,看在他們的份上,饒過我吧!我再不鬧了,不鬧了!!”
第129章
對於周家大伯娘而言,甭管是之前的打罵還是威脅,乃至洪災那生死一瞬間的恐懼,都抵不上此時此刻的絕望。夫妻多年,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到自家男人說那番話時的決絕,確切的說,這事兒他真的做得出來。
“求你了,求求你了!周大牛,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求求你了,別把我送到官衙門去,我不想當犯人啊!!”
大伯娘哭喊著跪在地上苦苦求饒,可惜完全沒有得到半點兒回應。她只得絕望的抬頭看了看周遭,似乎是在向旁人求救,等目光落到她娘家爹娘面上時,才徒然間迸發出一股子希望。
“阿爹,阿娘!你們叫大牛休了我吧!”
一招不成再行一招。
大伯娘也不是傻子,兩害取其輕這種道理她還是懂的。試想想,當棄婦是丟人,可若是當了犯婦,保不准連命都要丟了。只是,想當棄婦也沒那麼容易,周家大伯倒是很樂意休了她,前提卻是王家那頭願意收容她。
只是……可能嗎?
聽得這話,王家眾人皆面色大變。尤其是她爹娘,只急急的往後大退了好幾步,還險些因著步履不穩摔倒在地。便是這般,他們也只爭先恐後的開口道:“別別,你早就不是我王家的人了!”
“對,你已經被咱們家掃地出門了,你是老周家的人!”
“走了走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好賴如今天色還早,去尋個小工來做!一大家子人都有手有腳的,還能被餓死不成?走!”
王家眾人搶著往外頭衝去,王家老太都已經退到門口了,還不忘回頭叮囑道:“我說周大牛,你要是真不想要她了,弄死了也沒事兒,左右不過是個沒娘家的婆娘,誰還能替她鳴冤?記著了,她不是我們老王家的人,早就不是了!”
不到片刻時間,王家眾人就已經如cháo水般退了出去,活脫脫的就跟屁股後頭有鬼在追趕一般,任憑周家大伯娘怎麼呼喊都不回頭。
再看大伯娘,徹底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簌簌的往下落,一副悽慘絕望的模樣。
周家大伯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要報官,事實上,哪怕他真的狠下心來把人給弄死,也不願意跟官衙門打交道。這不是公道的問題,而是小老百姓本能的就會避著官府,他只是在嚇唬人。
當然,周家大伯並非全然是嚇唬她,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大不了一家三口都去死,也絕不讓這個臭婆娘留下來再禍害旁人!!
“看到了?滿意了?我今個兒就算真的把你打死在這兒,你娘家那頭最多也就是訛兩個錢,你真當他們會為你考慮?得了,別裝死了,老子懶得理你!”周家大伯抬腳就往外頭走,連個眼神都沒有往妻兒身上落。
客棧到底不是久居之地,周家大伯出了一趟門,在臨近的小巷子裡賃了兩間房,一間自個兒住,另一間則給他婆娘和三山子住,又回客棧將行李搬了過去,就算是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