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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倒是簡單得很,大堂哥送完了東西,也沒立刻離開,跑到後頭的灶眼幫著燒火,不多會兒,糖漿熬軟和了,周芸芸快速的用舀起一勺,就這旁邊冷卻的大鐵鍋,隨手放了支竹籤進去,開始畫起了糖畫。
這做中點的,多少都學過畫畫,倒不是繪畫技巧有多高明,而是擅長用各類食材作畫。糖畫講究的是一氣呵成,不需要太多的畫工,卻最忌諱磨蹭磨嘰,一旦開始畫就沒有回頭路,且中間最好不要有停頓,一筆畫下來,到最後更要靠腕力將糖漿猛地收回來,若慢了就毀了。
好在糖畫雖然極容易畫廢,好處卻在於即便毀了,問題也不大。糖的味道是不會變的,且若真捨不得,大不了重新熬成糖漿,再畫一遍即便。
周芸芸一開始並不敢畫太難的,畢竟她也僅僅在剛學中點的時候,學了不到三個月的糖畫。算起來,也已經好幾年沒碰這玩意兒了。好在,剛開始雖手生,還畫壞了兩個,可越到後來就越有感覺了。
從雞鴨到貓狗,再到各式各樣的小房子。也許是因著在現代始終沒能得到一個真正的家,周芸芸對各式小房子特別感興趣。從最簡單的三角屋頂簡易房,到之後的尖頂庭院亭子,再到兩層三層的古建築房舍,她都能信手拈來。
其實,真要說起來,周芸芸最喜歡各式園林建築、瓊樓玉宇,她甚至可以畫一整套的蘇州園林,只不過這就需要特製的工具,單單一個不算深的大鐵勺是鐵定完不成的,而且大鐵鍋也畫不下。
等周芸芸叫了停,大堂哥從灶台後頭走過來瞧時,當下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三四十個糖畫被分別擺在大大小小的盤子裡,因著麥芽糖呈現微透明的淺褐色,在窗口照she進來的陽光映照下,顯得微微有些金燦燦的,看起來既香甜可口,又讓人不忍下口。
“我忘記做糯米紙了。”周芸芸一拍腦袋,她果然是傻了嗎?
深秋這個溫度,糖畫倒是容易保存,卻是極容易黏在一起,強制分開只會讓糖塊裂開,就算味道並不會變,卻極為影響美觀。好在解決方法倒是容易,就是用澱粉糊流延成膜,烘乾即成糯米紙。倒不一定要用糯米,番薯、紅薯、玉米、小麥粉都成,左右糯米紙也沒啥滋味,起到的是保護糖果的作用,有些人會和著糯米紙將糖果吃下肚,也有人會仔細剝開糯米紙單吃糖果。
周芸芸沒指望自己能做出薄如蟬翼的糯米紙來,這個難度太高。她讓阿奶拿了點兒小麥粉,熬成稀漿後,直接在空置的鐵鍋上鋪了一層。沒有烘乾機,就只能等自己冷卻,若用柴火烘烤的話,極容易烤焦,到時候反而容易影響口感。
周家的鐵鍋是特大號的,聽說單是為了打這倆新的大鐵鍋就費了阿奶不少錢。不過,新鐵鍋就是比舊的好用,又大又平整,一次抹一整個鍋子,掀下來後再用刀子切成幾塊。一張糯米紙可以包裹約莫五六個糖畫,除了略厚一些外,沒有其他問題。
等周家阿爹從鎮上送包子趕回村子裡時,就看到滿院子的人不是忙著扎糙靶子,就是忙著削竹籤。
糙靶子有大有小,已做好的幾個如同鎮上賣糖葫蘆的那種;竹籤也是有長有短,按著長短不一,分別盛放在兩個大竹筐里。一堆的東西,包括大量干稻糙、麥稈子、粗麻繩、竹子等等,皆雜亂無章的攤在院子裡,周芸芸站在廊下一手一支畫廢了的糖畫,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別提有多香了。
都不用猜了,周家阿爹敢肯定,他閨女又出主意折騰人了。
第015章
“阿奶,我記得大青山上好像有不少山里紅?拿山里紅串成一串,裹上一層薄薄的麥芽糖稀,吃起來酸甜脆涼,別提有多好吃了,且瞧著還喜慶得很。沒山里紅也不怕,海棠果、橘子、荸薺、山藥之類的都能替代。到時候連著山藥一起,或是放在竹籃子裡,或是插在糙靶子上,走街串巷的吆喝叫賣就成。”
事實上,周芸芸要比周家阿爹想像中的更能折騰。
這不,她一面津津有味的吃著做廢了的糖畫,一面已經開始思考如何擴充種類的。糖畫固然不錯,尤其深受小孩子的喜歡,不過本著過年要喜慶的原則,有些人還是會選擇購買看著就紅彤彤顯喜慶的冰糖葫蘆。
偏巧大青山這一帶,做冰糖葫蘆的手藝並不地道,主要是因著這邊普遍喜歡使用紅糖、黃糖之類的,熬製麥芽糖的本事不過關。因而,每到臨近年關之時,總有些外頭來的人,沿著各個村鎮叫賣冰糖葫蘆以及花生糖、紅薯糖之類過年所不可或缺的糖果糕點。
周家阿爹歸來時,正好聽到了這話,登時笑道:“山里紅有,海棠果也有,前個兒你弟弟還去山上摘了不少。大金,去屋裡把你藏著的果子都拿出來。”最後一句話,是衝著幫著打下手編糙靶子的周大金說的。
“阿爹你可真夠義氣的!”周大金完全沒想到自己的私藏就這樣被親爹給出賣了,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想法,他果斷的出賣了堂妹,“三囡藏了更多,她還有好些個姑娘果。”
姑娘果,又被稱為紅姑娘、燈籠果、酸漿等等,並不算甚麼稀罕物件,不過因著無人特意種植,只能去山裡尋找野生。就造成了要麼苦尋不著,要麼一找就是一大片的結果。換句話說,如果堂妹周三囡有姑娘果的話,那她一定知曉大青山哪個角落裡有這玩意兒。
再看周三囡,整個人都有些傻眼了,剛打算開口否認,就見周大金已經從房裡抱出了個竹筐子,裡頭是小半框的山裡紅和海棠果,還拿斜眼瞧著她,登時就蔫吧了:“那我把果子都拿出來,回頭給我吃個糖畫。”
“成成!”周芸芸一口答應,反正一旦做起糖畫來,難保有不失手的,“只這麼些壓根就不夠用,咱們又不是打算自家吃著玩兒的,是要拿去賣錢的。這樣好了,你倆索性再去尋些果子來。咋樣都行,酸掉牙的也沒事兒,左右沒多少人會吃冰糖葫蘆裡面的果子。”
這倒是大實話,反正周芸芸小時候都是將果子外頭的那層糖漿舔掉的,裡面的果子壓根碰都不碰。當然,一來是因為她本身就有些怕酸,二來則是沒將冰糖葫蘆當成多稀罕的零嘴。要是像周三囡這種,那絕對是連竹籤子都要舔好多遍,才捨得丟掉的。
甭管怎麼說,野果子的問題倒是迎刃而解的,只不過最後一道兒去山上的,除了那倆小的,還有周家阿爹,以及死活非要一道兒上山的周家阿娘。
周芸芸完全不明白上山摘果子的差事到底有多好,這阿爹還可以說是去干體力活的,順便再打些柴火來,可周家阿娘……
“慣知道偷懶耍滑!”大伯娘壓低聲音啐了一口,抬眼見周芸芸好像往她這邊看了,忙低了頭不再言語。她跟前的大兒媳婦兒倒是悄聲說了句甚麼,不過周芸芸沒聽清,也不打算糾結這事兒。
說真的,周芸芸也覺得阿娘蠻能偷懶耍滑的,素日裡幹活都挑最輕省的,還每每都是磨磨唧唧,永遠都是幹得最慢的那個,偏總認為自己生了個有福氣的閨女,周家的一切都該是她這一房。莫說大伯娘她們了,就連周芸芸面對阿娘,也是無奈占多。
只是這會兒,周芸芸並不知曉,阿娘又編排上自己了。
“你說你閨女她是不是傻?先前賣的那些個小籠包、燻肉的錢都歸了她阿奶,一文錢都沒落著不說,我還想著吃了那麼大的虧,她怎麼著也該長點兒心了。結果呢?這閨女壓根就連半點兒心眼子都沒有!我看呀,就像你!”
周家阿爹嘿嘿一笑:“真的?”
“我不是在誇你!”周家阿娘被氣了個倒仰,“你也是,虧得今年沒去鎮上打短工,以往每回都是累死累活賺了幾個工錢都給阿娘的。你說你咋不給我留點兒呢?便是在鎮上買點兒好吃的,回頭給咱兒子捎來也好。還有,就說今個兒這事,其他人都沒說話,就你一下把咱兒子自個兒尋摸來的零嘴兒給賣了,你咋就跟你閨女一樣缺心眼兒呢?”
“嘿嘿,芸芸像我。”周家阿爹愈發的樂呵了,有甚麼比閨女像自個兒更自豪的?尤其自家閨女哪哪兒都好,像他,一定是像他。
有甚麼比自己抱怨了半天,對方偏只一個勁兒傻樂更氣人的?周家阿娘這會兒已經不單單是生氣了,而是幾乎要氣得吐血了:“你說我咋就嫁給了你這個沒出息的!”
這話卻是讓周家阿爹有些不高興了:“你要不嫁給我,早多年前就餓死了。不單你,你爹娘弟弟還不都是靠拿你換來的一袋玉米面活下來的?那可是一大袋玉米面呢!”
想當年,大青山一帶鬧饑荒,家家戶戶都在賣兒賣女。周家阿娘的娘家也不例外,倒不是真的將她發賣了,而是拿她跟周家換了一袋玉米面,權當是聘禮了。而那一年,她娘家人就是靠著這袋玉米面才勉強熬過去了。
“難道我還不值一袋玉米面?”周家阿娘運氣再運氣,真想直接撓死她男人。
不想,周家阿爹耿直依舊:“阿娘說了,你面窄下巴尖,一看就是個尖酸刻薄愛背地裡說人的性子;身子骨太瘦太單薄,幹活兒沒勁兒,也不大好生養;長得醜頭髮稀,萬一孩子像你就不得了了。”頓了頓,阿爹安慰道,“還好芸芸像我。”
可惜,周家阿娘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光覺得心肝肺都揪在一道兒疼了。攤上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還有甚麼盼頭?
等他們滿載而歸下山時,周家那頭已經扎了十來個糙靶子,甚至大堂哥都已經扛著插滿了糖畫的糙靶子在村子裡走了好幾遍了。雖說一共也就賣了八個,可因著糖是稀罕物件,阿奶定價一個三文錢兩個五文錢,愣是賣出了二十文錢。有兩戶還是拼著買的,一副賺了的模樣。殊不知,論成本八串也不過三五文錢罷了。
跟周芸芸預想的一樣,糖畫和冰糖葫蘆都受到了極大的歡迎,甚至相對而言,冰糖葫蘆更有市場。這喜慶是一回事兒,關鍵是冰糖葫蘆看來個頭大分量重,卻並不曾料到,被糖漿包裹著的野果子本是白得來的。
與此同時,周家上下也愈發忙碌了。每天早起要去鎮上送包子,且包子是需要有人和面發麵剁餡兒包起來的,還要去山上砍柴,以及沿著這附近七八個村子叫賣糖畫糖葫蘆……
這還不算,在這之後,周芸芸又分別做出了花生糖、紅薯糖、玉米糖以及她本人最愛的芝麻蘇糖。好在這些糖只需要一併交給賣糖畫、冰糖葫蘆的兩位堂哥就好了,種類多了,銷量自然也高了,家裡糖漿消耗也愈發快了。在這期間,又逢趕場子,這回都不要周芸芸特地叮囑,阿奶就乾脆利索的買了兩百斤糯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