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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種小事兒完全難不倒周家阿奶。
待進了京城,周家阿奶斷然否決了周家阿爹提議的先尋個地兒安頓下來的建議,只叫大金去打聽京城飴蜜齋的總店。這倒是容易得很,莫說京城本地人了,便是外來的多半也知曉飴蜜齋,只不消片刻,周家一行人便趕著馬車摸到了地頭。
以為事情真的就那麼容易?
周家阿奶壓根就不覺得自家好乖乖會將住址告訴飴蜜齋這頭,畢竟兩邊完全不熟,再說他們極有可能在入京城還未安頓下來後,就已經兵分兩路了,那還怎麼告知?
你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
“你倆給我待馬車上,我自個兒進去問。”
乾脆利索的撇下兒子、孫子,周家阿奶雄糾糾氣昂昂的殺進了飴蜜齋。還真別說,京城就是比旁的地兒繁華。就單說這飴蜜齋好了,周家阿奶以往真沒少去府城飴蜜齋總店,可就算是總店,那也完全不能跟京城相比,光是鋪面就比府城那個大了三倍有餘,再看屋內的裝飾、擺設,陳列出來的各色糕點糖果,還有來往的人群,那就不是城府能比的。
可這一切對於尋孫女心切的周家阿奶來說,那就不是個事兒!
氣勢洶洶的走進店鋪,周家阿奶徑直走到櫃檯前,張口就道:“叫你們大掌柜出來!”
管事、夥計,包括來往的顧客都像看傻子一般的望著周家阿奶,尤其當他們看到來人只是個鄉下老婆子,穿得寒酸長得寒磣,外加還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壓根就沒人去後頭喚掌柜,自有夥計皮笑肉不笑的迎上來:“這位……老大娘,您這是走錯地兒了?慈安堂在城北,咱們這兒是城東。”
慈安堂就是專門安置孤寡的地兒,夥計話里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可惜的是,周家阿奶完全沒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只伸手從衣領子裡掏出了玉佩,面帶殺氣的道:“叫你們大掌柜出來!!”
夥計:……
“掌柜的!!”
雖說沒看仔細,可祁家的玉佩是所有嫡系都有的,且外形樣式都差不離,頂多也就是成色和上頭的花紋不同。不過,能在這裡當夥計的也不可能是沒眼力勁兒的,只一眼就瞧出了周家阿奶手裡的玉佩成色極好,也就是說,只怕那玉佩不單是祁家人的,還是嫡系中的嫡系。
再聯想到祁家玉佩所特有的含義……
天吶!!!!!!!
嚇懵了的小夥計撒丫子狂奔到後頭,很快就將大掌柜帶到了周家阿奶面前。比起驚魂未定的小夥計,人家掌柜的好歹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板著個臉看向周家阿奶,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她胸前的那塊玉佩上。
玉佩上……
噗通一聲,掌柜的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接仰面暈倒過去。
周家阿奶默默的收了玉佩,隨手操起擱在櫃檯上已經冷了的半盞茶,先喝了一大口,然後一股腦的全噴在了大掌柜的臉上,輕而易舉的將人弄清醒了。
“別裝死!帶我去找你家大少爺!!立刻!!!”
第148章
十月天,京城這塊兒已經逐漸轉涼了,虧得如今才剛到晌午時分,要是夜半絕對是冷風嗖嗖的。不過,對於祁掌柜來說,即便這會兒是盛夏時分,他也如同浸在冰水裡一般。
出大事兒了!!!!!!
“敢問老太因何而來?”祁掌柜面上還保持著鎮定,嘴裡卻是一片苦澀。
作為經年的老掌柜,而且他還是祁家旁系,打小就以最優異的成績從族學裡脫穎而出,為家族生意兢兢業業幾十年。這眼瞅著年歲大了,最多再過兩年就可以回家安享晚年了,結果偏就讓他攤上了這檔子事兒!
瞅著眼前這餅臉老太太,以及她脖頸上掛著的半邊信物,祁掌柜冷汗淋漓,卻還得儘可能平靜的詢問事情的緣由。
這種事兒還用問嗎?
同為祁家人,就算祁掌柜只是個旁支,可他也有那麼一塊玉佩。當然,成色、雕工是沒法相提並論的,可裡頭代表的含義卻是如出一轍。
“一個做買賣的,跟我拽啥文呢?趕緊的,帶我去見你家大少爺!我這還忙著呢,回頭得去尋我家好乖乖!”周家阿奶可不知曉只方才那一瞬間,祁掌柜就腦補了一大堆的恩怨情仇,只一疊聲的催促著。
只是這麼一來,祁掌柜就更不好了。
憑良心說,甭管腦洞有多大,但凡那眼珠子還算好用的人都不會將周家阿奶跟祁家大少爺串在一道兒。所以,打從一開始,祁掌柜就疑心周家阿奶是替人來打前站的。
要麼是自家閨女或孫女,要麼就乾脆是小主子。
考慮到周家阿奶雖長相、打扮都不咋地,可那通身的氣勢卻完全不像個下人,畢竟真要是攤上她這麼個下人,當主子還不知道有多糟心呢。
事實上,祁掌柜更懷疑她是替自家孩子來的。等再一琢磨方才那話,原本只有八分的肯定,轉眼間就成了十分。
祁掌柜心道,瞅著這年歲,應當不太可能是閨女,就算是老來女估摸著也該有三十好幾了。自然不是閨女,那多半就該是孫女,可瞅著這老太的長相,矮胖身形大餅臉……她孫女能好看?
“還走不走了?我說,趕!緊!的!”周家阿奶一個沒忍住,舉起她那滿是老繭子的手,一巴掌就呼在了櫃檯上。
雖說沒直接招呼到自個兒身上,可沉浸在悲傷中的祁掌柜還是被唬了一大跳,再一看周家阿奶那殺氣騰騰的架勢,趕緊啥也問了,只忙招呼夥計備車,火急火燎的往祁宅趕去。
……
祁家是一個大世族,迄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年間。只不過,祁家真正發家還是在本朝初期,因為當時的老祖宗眼光獨到,跟對了主子,這才有了如今的皇商祁家。
一個家族但凡傳承的時間久了,嫡支旁支就會如同百年老樹一般,盤根錯節,既相互聯繫又各分派系。
像傻兒子,就是祁家嫡支長房大少爺,同時也是最為正統的繼承人。不過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就沒人敢動歪腦筋。萬幸的是,托周家這些年不斷提供糕點糖果配方的福,大少爺已經漸漸將家中生意收入手中,尤其是遍布九州各地那數百家的飴蜜齋。
至於不幸被周家阿奶逮住了的祁掌柜,正是傻兒子的心腹之一。
——是真正的心腹,地位遠超府城那位大掌柜。
待馬車一路飛快的駛過京城的大街小巷,馬車裡的四人卻是各有心思,其中又以祁掌柜最為憂心忡忡。
祁家的紛爭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先前最為支持大少爺的老太爺身子骨已經徹底不行了,沒準兒哪天就兩眼一閉兩腿一蹬直接上天了。偏生,身為大少爺親生父親的大老爺,卻是更為偏愛繼室所出的幾個兒子。
說真的,別看大少爺外表風光無限,內里卻支撐得極為艱難。若是在這個時候,曝出豢養外室,而且還拿著半邊信物鬧上門來的醜聞……
祁掌柜拿帕子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如有可能,他真想把這三人弄到天邊去。可惜,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兒,只因他們方才在飴蜜齋鬧得那一出,早已被人瞧見,與其想著隱瞞,還不如先將人送到大少爺跟前,也好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法子來。
懷揣著滿腹心事,祁掌柜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極慢,可很快等馬車停在了祁宅門口時,他又感覺太快了。
顫顫巍巍的從馬車上下來,祁掌柜瞬間變了臉。
祁家在京城有個七進的大宅院,裡頭更是院套院,所有的嫡支都住在宅子裡。至於宅子後頭,則住著依附於嫡支的那些旁支族人們。再加上時不時的還有各地的掌柜、管事的上門報帳,京郊莊子上的莊頭也會來回話,以至於這兒極是熱鬧。
畢竟是商戶,又不是官宦人家,相對而言就不是很講究那些規矩,更談不上風雅二字。
這本也沒什麼,問題是這會兒門口已經等著府里的大管家了。
祁掌柜冷汗再度下來了,這位大管家是大老爺的心腹,素日裡忙碌得很,如今會站在這裡笑臉盈盈的望著他,絕對是因為提前知曉了什麼消息。
“敢問這位老太如何稱呼?跟我家大少爺可是舊相識?”大管家直接無視了祁掌柜,他雖是家生子,可在祁家的地位並不比祁掌柜這個旁支族人低。
正好,周家阿奶跳下了馬車,正咋呼著要見大少爺,聽得大管家這話,她想都不想就道:“我啊?我姓周,你家大少爺一貫都喚我‘周老太’。你說舊相識?對,我跟你家大少爺認識好幾年了,他年年都來看我!還給我一車一車的拉東西!!呶,你瞧瞧,這就是你家大少爺送給我的信物,瞧清楚了!!!”
大管家:消息不對啊!難不成這位就是正主兒?!!!!!
祁掌柜:我還是繼續暈吧……
莫說這兩位了,旁觀看戲的人們也變了臉色。憑良心說,男人偷吃那就不叫個事兒,攤上祁家大少爺這兒,本身也沒啥大問題。唯一的問題在於,祁家大少爺為了能夠在爭奪繼承人位置時儘可能的占優勢,他娶了一房格外能耐的妻室。
這母族不行,靠妻族也很正常的。只不過,相對於母族而言,妻族那邊很容易被挑撥離間。
可這還是不對啊!!!
大管家沉默了許久,趕在周家阿奶爆發之前,他終於打發人去後頭尋祁家大少爺了,帶的口信相當得有意思:“告訴大少爺,就說他的老相識帶著他那半邊信物來尋他了。”
老相識……
其實他想說老相好來著,橫豎旁的不說,“老”這個字是絕對沒錯的。不過老相識也不賴,起碼一聽到這個詞兒就能叫人浮想聯翩。尤其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拿眼角偷瞄著周家阿奶,想看她是個啥反應。
只可惜,周家阿奶就算有了孟謹元這個文采斐然的孫女婿,也不代表她本人的文化水平就精進了。大管家這話她聽到了,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聯想。
沒錯啊,就是老相識,她跟祁家大少爺認識都有五年了,咋就不是老相識了?雖說這五年裡頭見面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過來,可她堅定的認為,她跟祁家大少爺很熟悉。
不熟能年年趕那麼遠的路來瞧她嗎?
不熟能見天的一車車往府城運東西給她呢?
不熟能一沓沓的送金票銀票、送房契地契嗎?
擱在旁人眼裡,興許還能講究一個“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可擱在周家阿奶這頭,只要你送了厚禮重禮,哪怕你本身對我沒任何感情,我也會腦補你愛我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