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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之前她在杏花村時,也沒少聽人提起周家發財了,原本還有將信將疑的,可等回家一瞧,滿院子的家禽、所有人都穿上了細棉布新衣裳、每天每餐都是大魚大肉的……
好嘛,這分明就是吃苦的時候非要拽著她一起,等該享福時偏就將她一腳踹開,哪裡有這麼惡毒刻薄的家人!!
眼見那老婆子伸手過來拽她,周大囡索性一咬牙,抬腳就踹了過去,直接將人踹翻在地:“你滾開!我才不會跟你走,你個該死的腌臢老婆子!我、我可是將來要嫁到鎮上去享福的,才不會配給鄉下泥腿子!”
這話一出,莫說被踹翻在地的老婆子了,連周家人都不由的呆住了。
周家阿奶:這得多瞎多傻才能瞧得上你這種貨色?
周家大伯、大伯娘等大房的人:真沒想到大囡的志向居然那麼高!
二房、三房等人:……是嫁給鎮上的乞丐嗎?
就在周家眾人愣神之際,那老婆子忽的叫喚了起來:“哎喲我的腿啊!哎喲我的腰啊!周家要殺人了!天殺的我幹啥事兒了,你們就要往死里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啊!殺人了!!”
其實說句良心說,周大囡壓根就沒能耐傷人,就這麼踹一腳推搡一把,還不如被大花狠狠啄一口來得嚴重呢。然而,這並不妨礙人家老婆子訛人,那一聲聲叫喚別提有多可憐了。
眼瞅著那老婆子邊拍打著膝蓋邊賣力哭喊,周家阿奶頭疼不已的道:“趕緊把人領走,回頭你想怎麼收拾都成。”
“哎喲我的腿……我的腿斷了啊!!”
“閉嘴,帶上人立刻走!我連聘禮都不要了,你還想怎樣?”周家阿奶也是惱了,她自認為已經吃大虧了,連摳門的本性都改了,只盼著早日將周大囡轟出家門。
由此可見,周大囡已經糟心到何等地步了。
不等那老婆子開口,先前一直待在屋檐下對周大囡窺視許久的大花,忽的就撲騰著翅膀殺過來了。
這下可好,久違的你追我逃戲碼再度開演,一時間周大囡那悽厲至極的慘叫聲響徹雲霄,完全蓋過了老婆子的哭喊。
於是,周家大院裡,前有周大囡慘叫連連的奪命狂奔,中間是大花殺氣騰騰的極限追究,後頭則是三囡又叫又跳的攆著,再有院子中間不知曉該繼續叫罵還是該看戲的傻眼老婆子,以及站在院子四周已經徹底麻木了的周家眾人。
饒是被追殺,周大囡仍不忘表達自己的意見:“我不走,我絕對不要走,死也不走!!”
先前半年多的經歷,對於周大囡來說也算是個寶貴的人生經驗,起碼讓她懂得了一個道理,哪裡都沒有家裡好。
即便隔三差五的被大花啄了個遍體鱗傷,周大囡依舊執著的要求留下。說起來,執著算是周大囡極少的優點之一,當然這個特質得視具體情況而定,儘管在大部分的情況下,執著是一種缺點,跟優點毫無關係。
亦如去年冬日,周大囡死活都要跟李氏走,而今個兒她卻是寧死不走。
面對擺出了一副寧死不屈模樣的周大囡,周家阿奶真心很想叫她去死。可等看到自家長子面上的神情後,到底還是鬆了口:“不同意這家無妨,可在月底之前,她必須嫁出去。”
如今已經是五月中下旬了,離月底不超過十日。
“行行,怎樣都行。”周家大伯娘一疊聲的應著,還不忘拿手肘搗鼓她男人。沒奈何,周家大伯也只能帶著一臉悲涼,沉默的點了點頭。
比起娶媳婦兒,嫁閨女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當然那種指望著嫁閨女發一筆橫財的不算在內。周家這頭,連阿奶都放棄了,那就表示沒人指望周大囡給家裡賺哪怕一文錢,而在不要聘禮的情況下,尋一門親事更是再容易不過了。可惜想要尋一門合心意的,尤其是合乎周大囡心意的親事……
那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至晚間,待眾人用過晚飯略歇會兒後,就各自回了房裡。其他人自是早早的入睡,畢竟明個兒還有活兒要做,唯獨大房那頭遲遲無法安眠。
周家大伯坐在炕上,一言不發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閨女,身畔的周家大伯娘更是不停的垂淚嘆氣。
“阿爹阿娘,我不是不肯嫁人,只是……那人是誰呢?我見都沒見過,還不打算給聘禮不想辦喜宴,連回門禮都省了,哪裡有這樣做事的?”
周大囡委屈極了,試問哪個姑娘不曾幻想過自己成親時的盛況?雖說楊樹村位處山間鄉下,可當地人卻還是很在意嫁娶的,有錢人家會辦流水宴,普通人家也會邀請親朋好友來吃酒作樂,至於聘禮更是分為小定、大定,完全按著三媒六聘的流程走。
當然,這是在正常情況下,要是遇到年景不好,隨便給些粗糧就能換個婆娘回家,這種自是懶得辦喜宴的。再有就是類似於賣女兒或者換親的,也會儘可能的節省開銷。
可這種情況終究是少數,尤其嫁閨女可以摳門一些,可娶媳婦兒卻不能如此,尤其是給大孫子娶媳婦兒,更是往往會傾盡全家也要辦得熱鬧妥帖。
周大囡也是個有夢想的人。
在很早以前,她就有仔細思量過將來要嫁給怎樣的人。
村裡的孟秀才是她年少時最中意的人選,可惜孟家老倆口死在了去年冬日的雪崩里,這讓她一下子就心灰意冷了。村里人都知曉有公婆多方便,能下地幹活,能收拾家務,能豢養牲畜,也能幫著照顧孫子孫女。沒了孟家老倆口,就光孟秀才一人,等她將來嫁過去了,豈不是啥都要自己來操持?畢竟,誰也不能指望堂堂秀才公去田間地頭幹活罷?
撇開已經被周大囡無情拋棄的孟秀才不提,她如今最心儀的就是張里長他們家。
當然不是張里長本人,而是他家長子。據說,當年張里長也有送他家長子去鎮上念私塾,時間是不長,也沒讀出甚麼名堂來,可最起碼也是識字的。且張家有錢有地,加上張里長倆口子極為勤快,連年過六旬的張老爹也沒閒著,每逢趕場子都會駕牛車賺個辛苦錢。
周大囡中意張里長家的長子,除了因著張家有錢有田,家裡人也勤快外,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里長算是吏,比不得當官的起碼也是小有全是,至少在楊樹村那是獨一份的體面人。到時候,她也勉強算是官家媳婦兒了。
越想越美,周大囡索性厚著臉皮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時哀求道:“……你們尋個中人幫我問問唄。”
一時間,周家大伯以為自己已經老邁到雙耳失聰了,下意識的側過臉去看自家婆娘,見她也是一副活見鬼的模樣,這才苦笑著自嘲道:“張里長家?你爹我可沒這個本事!”
周家大伯娘這會兒也緩過神來了:“白日裡聽你說要嫁到鎮上享福,這會兒你又改了主意。閨女,咱們不逗樂子,說正經的,成嗎?”
“哪個跟你逗樂子了?阿娘,難不成你覺得張里長家不好?”周大囡不幹了,梗著脖子瞪向她親娘,仿佛只要親娘說半句不是,就要上前拼命似的。
憑良心說,張里長家確實沒啥可挑剔的。光是水田就有一百多畝,旱田則更多,且他們家在鎮上還有房舍,還是當年送長子去鎮上念私塾時順勢買下來的,之後也沒賣,仿佛是賃出去了,一年下來多少也能賺幾個錢。除此之外,張里長家還是整個楊樹村唯一一家有牛的,要知道牛的價錢也不低,只看村子裡多半人家都養了豬,獨張家有牛,就知曉牛有多金貴了。
關鍵是,哪個不知曉張里長家好?可他不瞎啊!
周家大伯頭疼的捏著眉心,有心想勸兩句,可一看到自家閨女梗著脖子的倔強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的咽了下去。
既然都鐵了心的要鑽牛角尖,再跟她講道理有用嗎?這要是口舌如簧的人興許還能試一試,可惜周家大伯那口才也就比他三弟略好那麼一些,真要爭辯起來,他一準不如他閨女。
“阿爹,你明個兒一早就尋人幫我去張家說合說合,萬一去晚了,給人家搶了先可咋辦?還有阿娘你也是的,我都回家那麼多天了,咋還不給我做身新衣裳?我去年帶走的衣裳都被該死的李家人搶走了,一件都沒給我留,你呀,趕緊幫我做身新的,再不然你叫大嫂把她那身給我好了。”
周大囡也是真敢說!
之前周家賣五彩粽子大賺了一筆,周家阿奶難得大方一次給全家都買了細棉布,這男丁自是沒啥好說的,料子雖好可色兒也就那幾種,女眷這頭卻是不得了。兩匹紅紅火火的大花布,還有一匹格外出挑的桃紅色小碎花,前者是給周家其他女眷的,後者是獨給周芸芸準備的。單是這三匹料子,就足以買幾十匹土布了。
周家大伯娘穿的就是紅紅火火大花布做的上衣,褲子卻是拿男丁的靛青色細棉布做的,又因著她心細,怕衣裳壞得快,拿以前剩下的土布包了袖口領口以及手肘處等容易磨損的位置。這麼一來,衣裳還是好的,就是樣式略有些土氣了。她本人是不嫌棄的,可周大囡卻嫌棄得要命。
大山媳婦兒就不同了,本身就比周大囡大不了兩歲,正處於愛俏的年紀,她做了一身花布衣裳,還特地收了腰,又用她拿手精湛的繡工在袖口、領口繡了不少花紋,連盤扣都是費了好大心力做的。這還不算,因著周芸芸央她幫自己做一身靛青色打底碎花布做襯的衣裳,之後一些碎布頭也沒拿走,她就用這些碎布頭拼了些花樣逢在了腰間、褲腳上。
總之一句話,大山媳婦兒那一身新衣,每回叫周芸芸瞧見都有種辣眼睛的感覺,然而人家就是好這口,起碼周大囡的審美就跟她嫂子如出一轍。
周大囡嘴一張就提了要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見狀,周家大伯當下就呵呵了,扭過頭不再去看他閨女,索性合衣躺在了炕上。周家大伯娘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頭皺得仿佛能夾死蒼蠅:“大囡,就算當娘的求求你,別再折騰了。回頭娘幫你尋門合適的親事,你趕緊嫁出去,好生同人家過日子。”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周大囡點頭附和著,“那阿娘你要記得幫我準備嫁妝,新被褥新衣裳新鞋子,再叫阿爹打幾樣家具給我。對了,成親那日要穿的嫁衣就不用做了,左右也趕不及,就叫嫂子把她那一身給我穿。”
這番不要臉面的話一出,氣得原本已經躺下來的周家大伯霍然起身,抓起一旁的枕頭惡狠狠的砸了過去:“老子索性打死你個蠢貨!!”
想嫁到張家,還想要自家嫂子的新衣裳,甚至還指望周家給出一份嫁妝,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