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周大囡滿不在乎的翻了個白眼,旋即一擰頭就不去看他了,只冷哼一聲去瞧喜堂內的情形。
……
喜堂內,周芸芸被喜娘挽著走了進來,目光所及除了面前的紅蓋頭外,也就只剩下腳下小小的一片了。她倒是知曉孟秀才就在自己身邊,也知曉這會兒喜堂內一定滿是觀禮之人,卻因著沒親眼瞧見,並不曾有太多的懼意。
沒有恐懼,也沒有忐忑,有的反而是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周芸芸知曉自己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尋常,可她又不知曉如何去調整,索性放鬆自己,任由喜娘領著一步步的做著早先就被告知的禮節。
其實,對於她而言,成親嫁人尤其說是一件期待許久的事兒,不如說更像一場帶著喜慶的鬧騰而已。
穿著大紅嫁衣,戴著大紅蓋頭,身上的首飾叮噹作響。哪怕周芸芸已經顧忌到了尋常百姓不能戴金的規矩,一整套十八件的鎏金頭面首飾也足以要了她的老命。更別提,飢腸轆轆的肚子還在不停的提醒她該進食了。
她也想趕緊將步驟走完,好趕緊該吃吃該喝喝,哪怕吃飽喝足以後就要面臨洞房花燭,她也樂意啊!
呃,非常樂意。
興許是老天爺終於聽到了周芸芸的期待,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倒是不曾發生任何波折,讓她和孟秀才順順利利的走完了所有步驟。又因著孟秀才並無父母長輩,省卻了叩拜父母這一環節,直接在拜了天地後,就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聽到“送入洞房”這四個字時,周芸芸的心情總算是有點兒起伏,只是她也知曉,接下來還有一堆的事兒要辦,故而便是那點兒起伏,也很快就平靜下來。不多會兒,她和孟秀才就在一片不帶惡意的鬨笑聲中,被領著去了新房。
說起來,這還是周芸芸頭一次進自家新房,因著戴了紅蓋頭,她只能看清腳下那點兒地方,雖說前頭有喜娘領著,可她仍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了進去,好半晌才被安置到了拔步床上。
按說,這屋裡的大件家具,像床榻一類的該是由夫家準備妥當,而非由女子陪嫁。可周芸芸只需要低頭看床榻和腳踏,就知曉這風格一定是來自於周家阿奶的。當家裡人都認為周家阿奶的風格是不花錢的土炕時,周芸芸卻知曉,阿奶最喜歡的就是格外厚重的木材,且還喜歡塗上紅色的漆。
周芸芸深以為,這是因為周家阿奶還不曾親眼瞧見過紅木家具,不然她絕對能將紅木視為本命的。
也不對,阿奶的本命該是金子才對……
一面在心中腹誹著,一面任由旁人在耳邊唱著祝福的詞兒,周芸芸還依稀感覺到屁股下頭硌得慌,仔細的感受了一下,仿佛是花生豆子一類的東西,八寶粥材料嗎?
一想到八寶粥,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的周芸芸就更餓了。
正在此時,紅蓋頭被一柄如意挑了起來,周芸芸心下一驚,來不及收斂好神情,眼前就撞進了一張俊美的臉。
面若冠玉,眉目如畫。
哪怕早先就知曉孟秀才長得極好,可畢竟先前接觸得少,更別提這般近距離的細看了,尤其對方還毫不掩飾的看了過來,一雙漆黑的眼眸里儘是波光粼粼。
只一眼,周芸芸就忍不住面紅耳赤起來,腦海里一片空白,只下意識的微微低頭避過他的目光。
偏這時,笑聲再度傳來,周芸芸這才意識到新房裡並不只有他們二人,登時什麼旖旎之情都被拋到了腦後,只仍低垂著頭繼續裝矜持,心下卻是回憶著方才撞進眼裡的美景。
周芸芸也是真沒想到,先前穿著青布長衫看著清秀的孟秀才,稍稍一打扮,換上精心定製的新郎衣裳,竟會俊美成這般,偏她好顏色,這倒是叫她對將來的生活更多了一分期待。
更不成料到的,孟秀才在掀了蓋頭後,借著觀禮鬧洞房之人的笑聲,特地湊在她耳畔用近乎呢喃的聲音喚了一句:“……芸娘。”
芸娘?!
周芸芸心下一愣,緊接著只覺得一陣好笑,強忍住笑意才抬頭看向孟秀才,輕輕的答應了一聲,卻見孟秀才正好也含笑著望向她,一時間倒是給人一種倆人含情脈脈對視的感覺。
登時,屋裡一片鬨笑。
孟秀才的性子格外坦然,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羞澀的,故而只提起衣擺坐到了周芸芸身畔,一副坦蕩自若的模樣。
周芸芸更不覺得這有什麼,雖說鬧洞房的習俗自古都有,可很明顯這個年代是絕不可能叫他們剛成親的小倆口當著眾人的面來個深情擁吻之類的,哪怕真有那樣的事兒,周芸芸私以為也沒啥好羞澀的。
當然,要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還真就不是羞澀的問題了,而是要看起鬨的人能不能從周家阿奶手中逃出生天。
因而,鬨笑聲有之,善意的調侃也有,卻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提出過分的要求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四梳早fèng貴人,五梳五子登科……”
比起旁人,喜娘自是早已習慣了洞房裡的事兒,只笑著眉目舒展,口中更是一面不停歇地說著美好的祝詞,一面拿著發梳給一對新人梳頭結髮。
據說,只要頭一次娶妻或者嫁人才會有這道程序,若是再婚或者再嫁,便無需梳頭結髮了,結髮夫妻的稱呼就始於此。
梳了頭結完發,喜娘又端著鋪著大紅緞子、放著兩杯酒的托盤走到了孟秀才和周芸芸跟前,喜笑顏開的道:“請新郎官、新娘子用交杯酒。”
交杯酒……
周芸芸抬眼看了看孟秀才,此時的孟秀才也正好一面伸手拿酒杯一面看了過來。見狀,周芸芸也跟著伸手去拿酒杯,倆人雖不是同一時間碰觸到酒杯,卻是同時將酒杯取下,在喜娘的示意下,兩人的胳膊交叉,飲下了這杯被賦予了重要意義的交杯酒。
若是尋常人家,走到這一步就成了,其餘的賓客自會主動退出去吃菜喝酒,餘下倆口子自是怎麼和諧怎麼來了。
可誰叫孟秀才和周芸芸都各有特殊呢。
孟秀才是因著他沒有父兄長輩,總不能將觀禮的賓客盡數晾在外頭不管不顧,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周芸芸本人倒是沒什麼,可誰叫她成了楊樹村獨一份的厚嫁之女呢?加上出嫁前她也不常出門,別說村子裡的人了,連周家的族親都不大認識她,自是有人忍不住好奇的上下打量著她,甚至都忘了去吃喜宴。
周家阿奶一個眼刀子甩了過去,遭殃的卻是飴蜜齋的大掌柜。
大掌柜那叫一個委屈啊,可他委屈還不能說!
早在周芸芸的親事定下來後,周家阿奶就跟祁家大少爺打了招呼,非要人家給她方便不可。還真別說,換作其他的合伙人,祁家大少爺真不願意給這個面子,可周家阿奶她不一樣啊!!
對於祁家大少爺而言,周家阿奶不單是他的合伙人之一,更是半強迫的拿走了他的隨身玉佩。那塊玉佩價值雖不算特別高,也就那麼幾百兩銀子,他真不差這點兒錢,關鍵是玉佩的意義太大了,說難聽點兒,周家阿奶要是挾玉佩加以威脅的話,他還真的挺頭疼的。
那塊隨身玉佩,是祁家所有男丁一出身就有的,通常都是提前準備好上等的料子,等確定是男丁,再將事先想好的名字叫匠人刻在上頭,在喝滿月酒當日由族長親自掛到那個男丁的脖子上。又因著那玉佩是同心玉佩,也就是能一分為二,還能合二為一的,因此還有著夫妻玉的含義。
祁家從未規定過非要將隨身玉佩里的其中一塊給妻子,畢竟很多時候,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必就一定是夫妻恩愛的。所以,祁家不會強迫子孫,可若是反過來了,那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
也就是說,妻子可以不必非要擁有另外半塊玉佩,然而若是擁有了其中的半塊玉佩,卻是等同於妻子的存在了。
所以能想像祁家大少爺當初有多慌嗎?他最初壓根就沒想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當成信物,是周家阿奶自個兒搶去的,他又不好跟個老婆子動手動腳的。再一個,他當時真沒往那方面想,畢竟周家阿奶的年歲擺在這兒,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他怎麼會知曉周家阿奶還有孫女呢?!!
好乖乖啊……
反正祁家大少爺至今也沒親眼見到那所謂的好乖乖,倒是不止一次的聽說過這個暱稱。不單是好乖乖,還有個小饞貓,祁家大少爺最怕的就是周家阿奶某天突然一抽風,非要叫他娶她家的姑娘。真要是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完蛋的。
祁家是皇商,開國之初三大皇商之一,哪怕商人的地位天然低,可那也得看具體情況。
皇商的地位非但不低,還有極多的勛貴上趕著拍馬屁,也因此祁家內部的紛爭從未停歇過。
儘管祁家大少爺是家中的嫡長孫,可他卻另有一層尷尬的身份。
當初,他父母的親事算是門當戶對的,因為他父親是祁家家主嫡長子,而他的母親則另外兩大皇商之一秦家家主的嫡長女。如此般配的親事,在當年也是一段佳話。可惜的是,他母親出嫁不到一年,秦家就鬧出了亂子,非但折了不少買賣,連秦家的家主之位也因此換了人。
門當戶對的親事就此變了味兒,虧得他母親運氣不差,剛巧懷了他,且一舉奪男,這才勉強保住了嫡妻的位置。可便是如此,在三年之後,祁家還是迎來了又一位主母,也就是祁家大少爺父親的平妻。
古有三妻四妾,可事實上但凡要點兒臉面的人家都不會這麼做的,不過商人就無妨了,誰在乎呢?祁家大少爺的母親倒是很在意,可她卻早已失了話語權,所能選擇的無非也就是認命,或者自請下堂。
答案自是明擺著的。
第115章
身為人子,除非是攤上了極為不像話的雙親,正常情況下鐵定是偏幫父母的,而這裡頭,祁家大少爺的母親唯獨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而他父親卻兒女成群,想也知曉應該站在哪一邊了。哪怕不考慮感情因素,單是為了將來的繼承權,那也只能選擇站在母親這一邊。
事實上,祁家大少爺就是這麼做的。
對於祁家大少爺來說,他最大的優勢有兩點。
其一,他的身份是最顯赫的,身為父母的嫡長子,還是真真正正的那種,自不是平妻所出的弟弟們可以比較的,更妄論那些庶出了。其二,他的運氣還是很好的,因為父親的平妻晚了他母親三年進門,且頭兩胎生的都是女兒,因此他和二弟年歲相差了足足七歲。
這兩點就是他最大的優勢,可顯然這還不夠。
說起來,早在數年前,周家阿奶就曾問過他一個問題,為何遲遲不曾娶妻,他當時含糊的混過去了,事實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