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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有了打蛋器這活兒就變得容易了,也許相較於之前是省了不少力氣,可事實上鵝蛋仔和蛋包飯的生意太好了,二山子從早打到晚,才一天就覺得快不行了。
其實,原本他已經堅持更久一些的,因為依著先前商量的法子,是由他負責蛋包飯這邊的打蛋,而鵝蛋仔那邊則叫三囡自個兒干。結果三囡才一會兒就不行了,她許諾二山子,只要幫她這邊的活兒也帶過去了,回頭她給開工錢,一天給二十文錢並一個鵝蛋用於補身子。
二山子同意了。
一時貪小便宜的結果就是把自己累了個半死。
打蛋啊!一會兒是不算甚麼,可要是一刻鐘、一個時辰、一個上午乃至一整天呢?毫不誇張的說,二山子從攤子支起來以後就再沒有歇下來過,就連中午都是把蛋包飯往嘴裡狠狠的一塞,一面可勁兒嚼著一面繼續打蛋。
等好不容易盼到收工了,他已經滿腦子都是蛋清蛋黃蛋液,然後打打打攪攪攪……好想死啊!!!
才一天工夫,二山子就已經生無可戀了。原本周家阿奶叫他過來除了幫著打蛋之外,還指望他干粗活累活,結果如今看來是不用想了。周家阿奶只好跟大金一起將鍋子、爐子搬上了牛車,好在米麵鵝蛋之類的已經所剩無幾了,倒是不費甚麼勁兒。
話雖如此,周家阿奶還是無情的抨擊了二山子。
“腦子蠢點兒也就算了,原指望你能有一把子力氣,結果還不如芸芸和三囡。你說你有啥用呢?打個蛋都能累成這樣,不知曉的還道是你被蛋給打了呢!”
二山子傻愣愣的坐在牛車上,只覺得牽著韁繩的胳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偏生,出來練攤的人中,除了周家阿奶和大金外,也就是他會趕牛車了,就算再怎麼想躺平撂攤子,他也得先把牛車趕回家才是。
後頭的周芸芸和三囡挨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三囡你說,二山哥能堅持多久?要不咱們跟阿奶說說,叫她也給二山哥開工錢?我覺得要是有錢的話,他大概能多堅持幾天。”
三囡狂點頭:“那就試試看唄,大不了回頭換成大山哥,反正咱們家旁的不多哥哥最多,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一個個折騰下來總有一個能成的。要是真的都不成,阿奶會收拾他們的。”
周芸芸不得不承認,也許三囡的腦子並不聰明,可這個小丫頭的確夠“狠”的,還是那種渾然天成無意識的狠,簡直就是天然黑。
在周芸芸姐倆的閒聊之下,他們一行人總算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裡。
老周家院子裡,周家大伯和大山子這倆父子正蹲在正堂廊下不知曉在說些甚麼,見他們這一行人來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壓根就沒有主動上來幫忙的意思,最後還是周家阿奶扯著嗓子吼了一聲,這倆才急吼吼的上前。
二山子格外怨念瞪了他倆一眼,卻還是先去找三囡要了鵝蛋,才回了自己那屋。
雖說先前說好了要給工錢和鵝蛋,可介於三囡自個兒都沒有多少錢傍身,所以這個所謂的工錢得等到周家阿奶分紅利才能給。不過,雖說工錢一時半會兒拿不到手,鵝蛋卻是每日都能現給的。只是,明著說是給二山子補身子的,他還是想拿去給他媳婦兒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吃。
回了屋,給了蛋,二山子一下子躺倒在炕上,別說動一下了連說句話他都嫌累。當然,最終他還是被媳婦兒拖去吃了晚飯,只是拿飯碗的手都是抖著的。那一刻,他只無比慶幸媳婦兒懷孕了,要不然回頭見他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更別提脫褲子辦事,還不定咋想呢。
懷孕多好,既不用乾重活累活叫他擔心,又能幫著將家裡的事情料理得妥妥噹噹,叫他不操一份心,還總是輕聲細語的關心他。二山子深以為,被媳婦兒這麼一番安慰之後,他明個兒還是能夠堅強的起身跟周家阿奶一道兒出攤去的。
好歹到時候能結算工錢,且每日裡都能白得一個鵝蛋呢,怎麼著也得多干幾天,等回頭真的撐不下去了再說唄。
還真別說,這麼一番安慰還是有點兒效果的,起碼第二日,二山子還是堅強的出攤去了。只是,第二日、第三日……第七日,他終於累趴了。
每天都在打雞蛋啊,打得他幾乎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眼前皆是鵝蛋糊糊。且隨著生意越來越好,二山子粗略估算,他一天至少也要打上四五百個雞蛋,也許更多,甚至有時候是才買了鵝蛋仔,瞧著蛋包飯不錯又給捎帶了一個。還有就是一旁不停爆破的爆米花機,每回都能引來不少人,就是不知曉他們是真正來買吃食的,還是純粹湊熱鬧的。
甭管怎麼說,在一天打四五百個乃至更多的鵝蛋後,二山子覺得他真的要不好了,尤其打鵝蛋特別費事兒,因為個頭大格外的難打不說,一旦打的不好還極為容易影響口感。這一攤子上的人都指著他打的鵝蛋,各個都對他寄予厚望,盼著他好好打快快打,弄得他精疲力盡,就快歇菜了。
哪怕有工錢和白得的鵝蛋,二山子還是覺得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了,他想求救。
周家阿奶也瞧出來了,這回還真不是二山子偷懶耍滑,而是打蛋太辛苦了,這勞動強度不說跟先前擺麻辣燙相比,就是一天到晚不停歇的做魚丸肉丸,都比這個要輕鬆多了。
像其他的活兒,周芸芸負責烤鵝蛋仔,這個屬於技巧性活計,不是說就不會累,而是累的程度有限,起碼比二山子好上太多了。又譬如周家阿奶負責的炒飯,一次可以炒一大鍋,裡頭放上香菇丁、臘肉丁、蔬菜丁等等,雖瞧著也挺辛苦的,可跟二山子卻沒法比。
至於時不時爆一炮的大金,以及從頭至尾一直坐在旁邊吃吃吃的三囡,就更不用提了。
最終,周家阿奶改變了主意。
“這樣好了,三囡出你多少錢,我也給你多少錢。”周家阿奶認真的道,“算在一起,一天四十文錢,干不干?”
干啊!!
二山子一躍而起,忽的充滿了動力。
一天四十文錢是怎樣的概念?一個月下來他能攢下一千兩百文!要知道,這是真正的只進不出,因為跟著周家阿奶幹活那都是吃喝管夠的,完全不需要他出一文錢。又因著三囡格外每天多給一個鵝蛋,等於連他媳婦兒懷孕期間的補品都能省下一多半來,畢竟家裡的伙食本身就不差,他只要略買些甜嘴或者酸口的零嘴就成了。
這麼一算,傻子才不干呢!!
儘管胳膊還是酸疼得要命,可二山子忍下來了,再也不提叫他爹他哥接手的事兒,只低頭悶聲幹活兒,等回家再看到他爹他哥閒蹲在廊下嘮嗑時,他也不嫉妒了,心下只道,回頭有你們後悔的。
想歸想,這打蛋是真的累啊!二山子只略腹誹了兩句,就要往自個兒屋裡去,結果走到一半被他娘攔了下來。
這都小十天了,周家大伯娘是真的忍不住了。雖說先前周家阿奶有提過兩句,說什麼去縣城謀生計,各房都出一人。當然,三房看似是出了三人,其實大金是不算在內的,哪怕私底下他其實是幫忙的,可明面上他還是只顧著自己的爆米花鋪子,所以還真是一房一人。
一房出一人多公平的事兒呢?反正周家大伯娘沒意見,至少先前是真的沒意見。可眼瞅著這都小十天了,啥動靜都沒出來不說,她家老二還每日裡累得跟個什麼似的,叫她如何不起疑?
再說了,統共也就五個人,卻起早摸黑的趕著三輛牛車,上頭箱子鍋子亂七八糟的一堆,居然還有好些個炭,這是做啥買賣呢?
也許一開始,周家大伯娘是當真純粹好奇,可後來她就起了心思,想著若真的是好買賣,她能插一手不成?就算不能,分點兒好處總是可以的罷?老周家看似管吃管喝管穿的,仿佛哪兒都不用花錢,卻也沒落到一點兒銀錢。這不,想給三山子買點兒筆墨都拿不出來一文錢來,可不得四處張羅著籌錢嗎?
她倒是沒想太多,只是琢磨著,指不定周家阿奶帶著幾個小的在外頭練攤做買賣,就跟賣麻辣燙似的,趁機摟幾文錢應該也沒啥。再不濟,自個兒帶點兒乾糧,少吃點兒少喝點兒攤子上的東西,把這錢省卻下來給她的三山子買筆墨該有多好?
這話不能對周家阿奶說,連那幾個小的也不行,只能直接跟她家二山子談。
虧的大伯娘這幾個月來吃了太多的虧,尤其在她娘家侄女兼兒媳婦兒身上,那是半點兒好處都沒撈著,還落得娘家婆家兩面不是人。久而久之,就算她再蠢,也略學了點兒變通。這不,攔下了兒子以後,也沒立馬說教,而是委婉的打聽起了外頭的事兒。
關鍵是二山子他累啊!!
他媳婦兒倒是半點兒事情都沒惹,不單把自個兒照顧的妥妥噹噹,叫他沒了後顧之憂,而且每回他歸了家,還會拉著他捏肩揉背的。雖說效果是不顯著,可好賴也是個安慰。
結果,媳婦兒是安生了,老娘卻作起來了。
“二山子,你們這幾日是幹啥去了?咋瞅著這麼累呢?不是趕了牛車去,你阿奶還叫你乾重活不成?你倒是說話呢,趕緊的。”大伯娘急了,推搡了兒子一把,催促道。
“打蛋。”
“我問你幹啥去了,你好好說話!”
“打蛋。”
大伯娘氣得直翻白眼,心裡認定自個兒養出了一匹白眼狼。這不給錢也就算了,瞎編謊話騙她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居然還是這麼沒準兒的謊話,當她是個傻的?
當下,大伯娘也不理會他了,只氣哼哼的轉身就走。走到一半,聽著廊下自家男人和兒子的說話聲越來越響了,立馬沒好氣的嚷嚷道:“吵啥吵呢?不知道三山子在做學問?說話小聲點兒!”
周家大伯和大山子皆是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好在他們還是住了嘴,瞅著有啥活兒沒有,就算沒有也進了堂屋,準備吃了飯就早早歇下。
其他人是沒啥想法,二山子心裡頭卻頗不是滋味。
同樣都是兒子,他算是家裡最不起眼的了。想想也是,前頭有哥哥後頭有弟弟,還有個打小就能作的妹子,他這個中不溜丟又格外省心的老二,自然沒人理會了。先前,他也沒想那麼多,畢竟他哥待他極好,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從來不會忘了他,他和弟弟三山的關係更不消說。
可那是先前……
自從三山子跟著孟秀才做學問,他再也不是從前的他了,怎麼說呢,如今的三山子瞧著就和孟秀才一般無二,打村里過不與人寒暄不打招呼可以說目不斜視,回家後也是目不染塵的鳥樣,兄弟之間說不到兩句話他就做學問去了,聊個天還引經據典的,偏他那做派只能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讀書人這一套套的倒是學回來了,可都沒學到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