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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囡是相信的。
儘管養蚯蚓這事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可換個角度想想,這不跟養家禽牲口一個道理嗎?弄個地方給蚯蚓住,有條件就弄好點兒,沒條件就差點兒,之後投食餵水,養肥了以後再開殺。反正道理都是相通的。
“對了。”周芸芸忽的又道,“我記得養肥了以後要減少密度……這麼說罷,就跟你的鵝崽子一樣,這會兒是二十隻擠在一個大竹筐里,等長大了就住不下的。大概就這樣罷!”
三囡一面聽著一面狂點頭,心道,果然跟她想的一樣。
“我先試試。”
竹筐子是現成的,要是嫌窟窿多想法子堵上就好了。肥沃的泥土更好辦,直接從水田裡摳。飼料更容易,她的鵝崽子天天屙屎,還有滿院子的肥雞也不消停,正好她一併收拾了去,說不準還能被誇呢。至於活的蚯蚓,那就只能繼續挖了。
三囡想得很透徹,養蚯蚓就跟養鵝沒啥區別,萬事開頭難,只要步入正軌了,之後鐵定順暢。至於失敗了咋辦?要是鵝死了,至少蛋留下了,不然也能吃鵝肉。同樣,蚯蚓死了能餵鵝,再不濟就當白費了力氣,虧不了啥。
連最壞的後果都想清楚了,三囡這下算是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整個人動力十足投身到養殖事業里,天天只看到她撒歡似的蹦躂著,就沒有閒下來的時間。
周家其他人尚未覺察到異樣,二伯娘先不幹了。她是最早發覺閨女最近越來越邋遢的事情。經常一身泥巴的回家不說,那兩隻手簡直跟爪子似的,指甲里全是黑乎乎的泥,整個人還散發出一股子難言的臭味,偏就這樣還有閒心一天三趟的收拾院子裡的雞糞鵝糞。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你有工夫倒是捯飭一下你自己!不想洗衣裳我幫你洗,算我這個當娘的求你了,別那麼邋遢!”
在這之前,二伯娘還覺得大伯娘太慘,攤上了那麼個蠢貨閨女。可如今周大囡都已經嫁出去了,她就開始同情起自個兒了。好賴周大囡是個愛美的,哪裡像她閨女,簡直就是泥猴子投胎的!
二伯娘發飆時,周芸芸就坐在太平缸旁的小凳上,身畔臥著正曬太陽打瞌睡的胖喵,周圍連一隻雞都沒有,只因雞也怕胖喵。見二伯娘氣成這般,再一瞧三囡這模樣,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在確定又是自己造的孽後,周芸芸心虛極了,當下便替三囡辯解道:“二伯娘你也別生氣,三囡這是在忙著挖蚯蚓給鵝崽子們加餐呢。”
“人家閨女惦記的是花衣裳、紅頭繩,只我家閨女整日裡不是挖蚯蚓就是捉蟲子!”二伯娘一臉苦相的看著周芸芸,嘆息道,“我這是愁啊,萬一三囡將來嫁不出去咋辦呢?”
周芸芸無言以對。
三囡也有些煩了,趁她娘一個沒留神,趕緊腳底抹油偷溜走了。
她如今忙著呢,才沒有那個閒工夫跟阿娘瞎扯呢。尤其在發覺蚯蚓養殖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時,她一下子就悟了。
仔細回憶周芸芸先前那番話就知曉了,竹編筐子只是最省事的法子,若是需要大量繁殖蚯蚓,最好還是尋一塊肥田。三囡本人是沒有肥田的,可阿奶之前將周家附近幾塊地都給買下來了,周家的地盤一下子就擴大了,加上周家原就是緊挨著山建造的,邊邊角角不要太多。
三囡琢磨著,她得尋個隱秘的地方,養上多多的蚯蚓。正好,要是直接養在地里,就不用擔心通風換氣的問題了。至於蚯蚓會不會直接鑽地逃跑了,這個可能性還是有的,可三囡覺得,只要每天定時去填肥料,總會有蚯蚓等著投食的,說不準還會有傻蚯蚓自個兒送上門來呢。
待步入六月時,三囡已經徹底嘗到了甜頭。她的性子是屬於那種吃水不忘挖井人的,在看到她的鵝寶寶們每天吃得肚兒圓,跟吹氣一般的肥起來後,更是開開心心的撈了一大缽的蚯蚓拿去感謝周芸芸。
周芸芸:……救命啊!!!!!!!
其實蚯蚓比起其他的蟲子,噁心程度還是要少很多的,問題是一大缽密密麻麻的蚯蚓啊!周芸芸渾身雞皮疙瘩全體起立,只覺得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要不是早就知曉三囡是甚麼性子的人,周芸芸還倒是這小丫頭故意整她。可就算知曉了真相,面對這麼厚重的禮物,周芸芸深深的認為,她承受不住。
尤其三囡這小破丫頭放下這厚禮就跑了,等周芸芸眼睜睜的看著缽子裡的蚯蚓都要爬出來時,大金回來了。
“大金,大金這些都送給你,拿走!趕緊拿走!!”
大金走過來瞧了瞧,心疼的看了他姐一眼,伸手拿過那破缽,順勢把已經爬出一半的蚯蚓給摁了回去:“阿姐,這誰送你的?”
“除了三囡那熊孩子外,誰會給我送這個!!”
周芸芸簡直要瘋,她兩輩子加一起都沒收到過這麼奇葩的禮物,三囡這是要逆天啊!
“挺好的啊,餵雞餵鵝都成。”大金邊說邊去餵他的心肝鵝去了,比起阿奶送的那隻肥雞,他更喜歡親手養大的鵝。等餵了鵝,瞅著鉑里的蚯蚓還有不少,大金索性挑了個離周芸芸極遠的地方放下那破缽,權當給滿院子的雞加餐了。
做完這些,他又去尋他姐了。
“阿姐,我瞅著三囡是打算當鵝老大了。偏我這頭忙著呢,沒法天天放鵝。你說我乾脆養雞成不?”
周芸芸還沒將腦海里那成堆的蚯蚓驅逐出去,乍一聽大金這話,還頗有些沒能回過神來,半晌才道:“挺好的,雞蛋能做好多好吃的。”
比起鵝蛋,雞蛋的用途明顯更廣一些,且雞也比鵝更能下蛋,就算個頭小點兒,數量也能彌補。還有一點,雞比鵝好養太多了,不說如今周家院子大隨便雞亂竄,就算真把雞困在一個巴掌大小的地方,只要飼料管夠,那是半點兒也不耽擱雞下蛋。周芸芸也是想不通,三囡咋就跟鵝槓上了呢?天天下蛋的肥母雞都給賣了,只為了多買鵝崽子。
就跟阿奶說的那般,回頭累不死她!
這檔口,大金也想到了旁的。
“阿姐,我想好了,等過了今年,我就不打算再繼續進學了。算籌我會了,記帳也不難,省下時間能幹好些事兒。反正,我一定比三囡強!”
最後一句話才是關鍵。
大金其實也很憋屈,先前他盤算了很多,甚至在前些日子還猶豫著要不要再買些小崽子回來養,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其實撇開上半晌進學外,他的時間也不算少,可他覺得做人不能這般自私,要是為了自己的私產不幫家裡做事,那才叫狼心狗肺呢。
旁的不說,三囡忙歸忙,可每日裡還不是一樣幫著拾柴生火的,她甚至還能忙裡抽閒把大院子捯飭一遍,只獨獨忽略了她自個兒。
身為周家人,吃的是周家的米糧,穿的是周家的衣裳,自然要給家裡做事。抽空做一下私活是無妨,哪怕伯娘堂嫂她們,也時常抽空做些針線活拿到集上去賣,可因著私活耽擱了家裡的活計,才叫沒良心呢!
可要是公活私活都不想放棄,那唯一能放棄就只有進學了。
“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阿奶,放心,她不會為難你的。”周芸芸頓了頓,略有些懷疑的看了大金一眼,“你說你已經學好算籌了?那我出道題考考你?”
“阿姐你儘管出題!”旁的大金不敢說,算籌卻是他的強項,連孟先生都誇他學得極好,都快趕上先生本人了。
周芸芸略一思索,旋即便道:“先來道簡單的題。假如有若干雞兔共處一籠,從上面數有三十五個頭,從下面數有九十四隻腳,請問籠子裡一共有幾隻兔子幾隻雞?”
大金:……
眼瞅著大金開始懷疑人生了,周芸芸心道,她還沒使出殺手鐧瘋狂游泳池管理員呢,這麼簡單的題就受不住了,往後真的能幫家裡算帳?
這般想著,周芸芸抬眼看去,卻見大金已經賊頭賊腦的打算開溜了,剛打算喚住她,就看到三囡跟個兔子似的一下子竄進了院子,大叫著道:“天天天!外村的人給周大囡送嫁妝來了!我都瞧見了,那麼大個兒的床,還有倆大柜子大箱奩,衣裳被褥一點兒都不少,連碗筷都是全的!”
借著三囡咋呼聲,大金成功的逃過一劫,並饒有興趣的跟三囡一道兒跑到村里看熱鬧去了。事實上,不單這倆小的去,全村上下但凡聽了消息的,都一窩蜂的趕去了。
驚天大消息,周家嫁閨女,卻叫王家出嫁妝,還是這般的厚重,由此可見周家有多刻薄,王家有多善良。
對了,王家就是大伯娘她娘家,也就是周大囡的外祖父家。
至於王家送來的嫁妝,儘管離周大囡要求仍相距甚遠,卻已經在十里八鄉屬上乘的了。
架子床打了,大衣櫃打了,箱奩也有了,只是少了桌子椅子;被褥衣裳都有,就是背面底襯都是土布而非細棉布,衣裳也沒有帶毛皮的,且都僅有一份;鞋子倒是有兩雙,可瞧著這尺寸似乎有些不對;鍋碗瓢盆齊是齊了,叫人詫異的是,全是單個的;至於米糧、肥雞自是沒有,首飾更是別提了。
饒是如此,看到這般豐厚的嫁妝,楊樹村這頭對隔壁村的傻子也皆充滿了憐愛。
見過外孫女出嫁添妝的,卻沒見過出這麼一份厚重的嫁妝,這是打算掏空家底給外孫女撐面子?
村里人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只紛紛議論王家的厚道。周家這邊一樣被蒙在鼓裡,好在因著沒花自家的錢財,他們也不甚在意,權當湊個熱鬧,倒是在心裡感概著,沒想到大伯娘這麼疼愛周大囡,母愛也是真偉大。
大伯娘才是真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前次回娘家,她終是忍不住將事情說了出來。但凡能想到旁的法子,她也不至於這麼做。可惜,三年前那事兒她也有錯,明知道自己已然成親卻仍跑去見了面,又因著好面子也沒認真跟撞見此事的周大囡解釋。最麻煩的是,這事兒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一旦真的鬧開了,周家大伯只要來楊柳村問一問,就能知曉她曾經的竹馬是何時歸來的,也能知曉他們年少時的故事。
很多事情放在當時真心不覺得有甚麼,可在事後卻會越想越後怕。反正大伯娘是不敢跟周家人說實話的,無奈之下,只好拼命祈求能將事情摁下去。
也因此,哪怕知道周大囡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大伯娘也不敢上去跟周大囡硬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以身犯險去賭周大囡的良心。再說,她也不認為周大囡還有良心。
甭管怎麼說,嫁妝是有了,即便離預期有著不小的差距,至少明面上周大囡還是挺滿意的。她的想法倒是簡單,一口氣將人逼死了就沒得玩了,得一點一點慢慢來,這樣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