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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子每回都是學得最慢忘得最快的。其實他也挺用功的,就是腦子笨,記不住。每天就看到他在那寫字,那如今大概學了千字文的一小半罷。”
這番話後,周家二伯幾人皆沉默了下來,好半晌,周家二伯才將小兒子喚到跟前,伸手給了個腦瓜崩兒。
“打我作甚?!”
周家二伯給大河使了個眼色,叫他過來煮麻辣燙,自個兒則伸手虛點了點三河的腦門,沒好氣的道:“你白當這個哥哥了,還不如比你小的大金。這也算了,你還覺得沒啥?一點兒都不知羞!”
三河捂著腦門瞪眼,再瞪眼:“三房的人本來就聰明,你怪我有啥用?年歲大咋了?阿爹你比大金大多少?他能折騰出爆米花機來,你只會吃雞!”
眼瞅著他爹揮著勺子要過來追殺他了,三河趕忙躲到了他家二哥身後:“還有芸芸呢?你比芸芸大多少?你咋不弄出麻辣燙,咋不去做星星糖呢?去啊!你去啊!”
二河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大勺子撲面而來,關鍵時刻一個擰身,把蠢弟弟一把抱住推到了他爹跟前:“阿爹,我幫你捉著他,你隨便抽。”
三河登時欲哭無淚。
好在他多少還有點兒急智,眼瞅著反抗無效,他趕緊嚷嚷道:“我知道一個秘密!阿爹,我告訴你,大伯娘把阿奶給她的錢都花光了!”
這算啥秘密?周家二伯很是狐疑的瞅著他,道:“哪個沒花光?除了你二哥要留著給媳婦兒,咱們家哪個不是把錢都花光了?”
“不是呀,是我瞧見三山子有個極好的書奩,還有一套看著就不像阿奶會買的文房四寶。對了,他還有長衫,兩套!全是簇新的,厚實的,還不是家裡人做的!”
也就是說,大房那頭可能砸了不少錢在三山子身上?那他們知不知道三山子沒念書的天賦?
周家二伯猶豫了,按說這事兒要跟他大哥說一聲,可萬一人家知曉呢?畢竟,三河也只是個孩子,萬一他說錯了,那豈不是害了侄子?可要是不說,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大房砸錢進去?就算沒念過書,他也知曉供出一個讀書人不容易。
正猶豫間,就聽二河揉著三河的頭,逗趣道:“這麼看來你倒是挺慡快的,一看考不上秀才就趕緊跑了?其實你要這麼想,左右有阿奶阿紫,還有爹娘哥哥們,就算你考不上,咱們還能餓著你?”
“然後呢?天天張著嘴等飯吃?”三河用力掙脫了他二哥的手,“大金說了,就算能考上秀才,不得要個十幾二十年?到時候哪個來養家?就算我比大金好,有大哥二哥,那也要自個兒立起來才行呢!我都想好了,先跟在阿爹跟前干幾年,多學學多練練,就是沒大金沒芸芸那麼聰明,總不能叫三囡那個臭丫頭比下去罷?”
被他這麼一提醒,周家父子幾個立馬想到了名下有一畝地,有五隻羊羔,還有兩百多隻大白鵝的三囡……
閨女/妹子太厲害了,他們好像已經被比下去了。
第70章
彼時,周家大院裡也頗有些熱鬧。
三奶奶帶著一群孫子孫女來周家探訪,這會兒一群孩子在院子裡鬧騰,三奶奶本人則是堂屋裡跟周家阿奶說著閒話。
去年一整年,發生變化的可不止是周家,連帶三奶奶以及一些親近人家都跟著撈了不少油水。這不,三奶奶過來時,特地帶上了好些個豆腐製品,看著要比素日裡賣的精細多了,還跟周家阿奶說,等農閒時,她也要起房子,準備給小兒子說親了。
堂屋裡說得熱乎,院子裡更是鬧翻天了。
這會兒其實還算農閒,畢竟才還沒出正月,就算周家要忙麻辣燙的事兒,可到底是做慣了的活兒,尤其配菜部分很多都是外包了出去的,要做的無非就是一些魚丸、肉丸,多半人還是很輕鬆的。這不,三山子就待在自個兒房裡練字,而大伯娘站在廊下一會兒瞪著鬧翻天的孩子們,一會兒擔憂的望了望三山子那屋。
周芸芸倒是注意到了,卻沒往心裡去。大伯娘這種心態讓她不禁想起了上輩子每到高考時,各處都是投訴不斷。像禁止跳廣場舞這種事兒她還能理解,可那種禁止使用電梯、不准在樓道里說話等等,總之要嚴禁一切噪音的做法……真的略神經質。
大伯娘把讀書看得太重了。
事實上,周芸芸猜的一點兒也沒錯,大伯娘如今但凡看到對三山子有影響的事兒,都覺得頭疼萬分。以往,因著周家住得偏,來竄門子的人少,再說就算要竄門子,那也多半是閒聊,誰也不會帶七八個大小孩子過來鬧騰的。
看了一會兒,似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大伯娘索性抬腿往三山子那屋走去,進門才發現三山子正在很認真的練著字,當下既欣慰又心疼。
“三山子,外頭可吵著你了?你三奶奶也真是的,誰叫拜年會把所有孩子都帶來的,又不是住得遠,幾年難得見一回的,就在村子裡,她一個人來不就成了?”
嘀咕了兩句後,大伯娘忽的想到早間的事兒,忙問三山子:“今個兒你阿爹帶你去孟先生家,先生說啥了沒有?要我說,你阿爹也是多事兒,左右那兩個都不學了,幹啥還要帶上?索性帶你一個去多好,還能多賣幾份人情。”
三山子這會兒早已停了筆,束手聽他娘說話,聽到這兒,便開口道:“先生誇了我們幾個懂事有禮,還勸了大金素日裡多看看書練練字,要都忘了多可惜。”
“就是你爹太多事!”大伯娘又抱怨了一句,旋即道,“還有甚麼事兒?先生沒誇你?”
“誇我作甚?”三山子一臉的茫然,見他娘期待的看著他,只能沒話找話,“其實先生也就跟咱們說了一會兒話,後來他就進屋寫文章去了。對了,先生的書房很漂亮,他桌案上還擺了一個高高的筆架子,上頭掛了好多各色毛筆。”
筆架子?還掛了筆?大伯娘一時沒想出那是甚麼玩意兒,卻聽出了兒子言語中的艷羨之意。當下,忍不住道:“那玩意兒要多少錢?”
冷不丁的轉到錢上頭,三山子明顯愣了一下,旋即白擺手道:“阿娘,我只是隨口說說,你不用往心裡去。有這錢還不如留在手裡,萬一往後有急用呢?”
這話是不錯,可惜大伯娘完全沒聽進去。
在她看來,錢當然是拿來用的,她又不偷不搶的,用對了地方,有啥不行的?至於急用甚麼的,她更是完全不在乎。就周家如今這情況,有房有田有糧的,吃喝又比旁人家高出了一大截,就算真的遇到家裡人生病急著拿錢抓藥,那不是還有周家阿奶在嗎?就算大伯娘素日裡跟阿奶不對盤,也堅信真要有事兒了,阿奶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既如此,還有啥好擔心的?
“錢的事你不用發愁,只好生念書做學問就算是對我的孝順了。”大伯娘瞅了一眼兒子寫的字,雖說一個都不認識,可她就覺得這烏黑的大字咋看咋好。
只是回頭她就該犯愁了。
先前周家阿奶是按著人頭給的銀子,每人四兩,大房有六個人,也就一共是二十四兩。不過周家大伯非要自己藏著,說啥都不肯給她,倒是其他人,她費了番口舌都要了過來。
可惜錢這玩意兒禁看不禁花。
二十兩銀子看著是不少了,起碼大伯娘在此之前從未拿到手過。可真的花用起來,卻是一下子就沒了。青山鎮書局裡花了十兩,成衣鋪子花了一兩,被周大囡硬是討去了二兩,還有給她楊柳村娘家的二兩,最後則是前兩天她終於鬆口同意給娘家侄女多添二兩的聘禮。
零零總總加在一起,她如今手頭上只剩下了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能幹啥?擱在早些,她一準能說出個幾十樣東西來,可如今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最終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家裡不缺糧食不缺衣裳的結果就是,她再看不上那些小玩意兒了。可想買的讀書人東西卻是貴得要命,三兩銀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把三山子說的那個筆架子買回來。
除非……
當天晚間,大伯娘死纏爛打的非要周家大伯將他原先藏著的四兩銀子交出來。原本,周家大伯是不交的,可他本就沒啥耐心,被自家婆娘左一句銀子都是女人藏著的,有一句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再來一句二房都是給了弟妹的。
無奈之下,周家大伯繳械投降,大伯娘如願以償。
又添了四兩銀子,大伯娘一下子就有底氣了。第二日就開口跟周家阿奶說,她要去青山鎮買點兒東西。恰好周家阿奶已經跟張里長婆娘約好了,今個兒叫佃農來家裡,看看人品再定一下究竟哪個佃哪塊田。聽了這話後,直接擺了擺手叫她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多餘的話一句話都沒有。
這要是擱在素日裡,大伯娘一準不樂意了。好在今個兒是個特例,她極是高興的出了門,還特地饒了一條道,免得被周大囡瞧見。
一切順利的出了村來到了鎮上,大伯娘熟門熟路的直奔上回來過的那家書局,一進門就抱怨上了。
“掌柜的是嫌我窮還是咋的?上回我買了那麼多東西,為啥不告訴我還有筆架子這玩意兒?是不是你這兒沒有?”
書局掌柜的愣了一下,好在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加上像大伯娘這種沒腦子的肥羊還是極為少見的,只一瞬間他就想起來了,當下失笑道:“筆架子?有,是有,瞧我這腦子,上回竟是忘了提醒夫人了。這樣好了,為了給夫人賠不是,回頭我給算便宜點兒。”
儘管只是一句空話,大伯娘聽了倒是挺受用的,當即就嚷嚷著要看筆架子。
掌柜的道:“筆架子有兩種,一種是擱在書案上掛毛筆用的,這種一般都是寫完了字,拿筆洗清洗乾淨後,才掛上去的。既好看,又實用,就是略有些占地方。另一種就小巧多了,不過這是寫字中途擱筆用的,也有人圖方便直接擱在硯台邊上,這是一種壞習慣,要是回頭在人前這麼做,指不定怎麼被人在背後說土包子呢。”
大伯娘心下一緊,當下細細看了過去。
的確是有兩種不同功用的筆架子,且就算是功用一樣,樣式也不盡相同,至於所用的木料更是多種多樣的。單說擱筆的筆架子,最簡易的也就是在一塊方形木頭上雕出了弧度再刷上一層漆,最繁複的卻是一套龍騰虎躍。
說真的,大伯娘一眼就相中了書局裡唯一的一套龍騰虎躍:“這要幾多錢?”
“這一套要四兩銀子,拆開單買的話,龍騰要三兩,虎躍要二兩。”掌柜的樂呵呵的道,“當然要是夫人買的話,算成本價,整套算三兩銀子,單買龍騰二兩虎躍一兩,不賺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