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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燦求助的看向張老太爺。
張老太爺原本是打算接回林婉,好讓林安將來照看張家的下一代的——有林婉在張家,張燦的兒子,不論是不是林婉所出,林安都不得不照看張燦的兒子——可是林安一提將嫁妝接回來的事情,張老太爺就知道,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縣太爺,怕是猜到了他的打算,寧可妹子改嫁,也不肯便宜張家,白白膈應一場。
再加上張燦方才的誓言,張老爺子自覺愧對逝去的妻子和無辜的嫁到張家的女子是不假,可是延續子孫後代的事情,張老爺子也從不曾放棄,因此心中只猶豫片刻,就擰了臉,不去看張燦。
張燦面色登時煞白。
林安雖不願張燦難過,可是如果他如了張燦的願望,就要虧待妹子,他自然不肯這麼幹。
當然,林安也的確不願意讓張燦繼續因張家祖上的錯誤而承擔那種代價。
“老太爺若是同意晚輩去張家把舍妹的東西帶回來,晚輩還有一事,當告知老太爺一聲。”林安意味深長道,“是給舍妹診脈的那位大夫告知晚輩的。”
張老太爺心中一動,心中忖度一番,果然嘆道:“罷罷罷,左右是阿燦沒有福氣,是我張家沒有福氣。我老頭子明日就回華陽縣,安哥兒儘管令人來取東西罷。”
林安拱手一謝,方才開口:“來為舍妹診脈的,是晚輩幼年一起長大的好友,林家村的白遠白大夫,他雖年少,可最擅長稀奇古怪的病症。也是他告訴晚輩,舍妹身上的藥,藥性極烈,若舍妹吃得多了,不但會影響舍妹的壽數和健康,還會影響舍妹生出的孩子……”眼看張老太爺瞳孔一縮,緊張的盯著他,林安卻又不肯再說下去了,“至於其他,老太爺若有心,盡可去尋他。白大夫妙手仁心,不好同晚輩說的,總能全部告訴老太爺。”
張老太爺年老成精,聞言立刻明白林安話裡有話,偏偏林安不肯說的話,是關乎林家隱私的事情,林安不說,張老太爺亦不能問。
二人打太極似的又說了一盞茶的時間,張老太爺才起身告辭。
帶走了渾渾噩噩的張燦。
林安抿著唇,將二人送出大門,站在門口,盯著張燦騎在馬上的背影,久久不語。
張老太爺年紀大了,坐在轎子裡,心緒不寧。
他心中正想著林安那番話的意思。
林安說,那種虎狼之藥若是吃久了,不但會影響林婉的壽數,還會影響林婉生出的孩子的壽數。這話聽起來尋常,可是若深想一番,那虎狼藥會影響林婉生出的孩子,那麼會不會也要影響吃下那種虎狼藥的其他女子生下的孩子?
張老太爺想到張家子嗣單薄,數代單純的情形,心中越發焦躁。
果然,這種犧牲無辜之人的做法,就該受到老天爺的懲罰麼?
張老太爺坐在轎中,手都快被自己掐青了。
“等一下!”
轎子外面,忽然傳來張燦的聲音。
張老太爺正閉目思考,聞言一驚,正皺了眉要去掀開帘子往外訓斥,就見轎子的帘子自己掀開了。
露出張燦的臉。
“祖父,我要回去。”張燦面色格外平靜,“我要回去告訴安哥兒,我是不會同意和婉兒和離的。”
張老太爺張嘴就要怒斥。
張燦打斷他道:“孫兒知道祖父想說甚麼,也知道祖父方才和安哥兒說好了,打算讓孫兒和她,徹底沒了姻緣。可是,祖父可能不知,早在孫兒成親那晚,孫兒就立下重誓,此生唯有林婉一人。祖父您在孫兒幼時,就教孫兒君子重諾,孫兒再次立誓,孫兒必會重諾,此生絕對,只有林婉一人!若林婉當真要與孫兒和離,那孫兒也絕不再碰其他女人一下!只當自己,做了沒落髮的和尚!”
張老太爺心中一驚。
再一回身,卻見轎子的帘子已然落下,張燦已經騎馬往回跑去。
張老太爺都不用花時間猜想,就知道張燦是又回了林安那邊,向林安做出種種保證。
會成功麼?
若是成功了,那,值得麼?
難道就因為張燦的一顆痴心,張家就要從此斷送了血脈?從此當真要斷子絕孫?
張老太爺一時間怔住,想到張燦對林婉的種種,想到林婉在家時,張燦每日的勁頭,再想到林婉被林安接回林家後,張燦的魂不守舍,只覺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然而當年的他,根本沒有挽回過表妹的心。只是表妹那時已經生了孩子,才沒有提出和離一事。
張老太爺想到一力要求和離的林安,再想到張燦夫妻間還沒有孩子,卻已經害得林婉要吃上許久的藥,才能調養好身子……頓覺張燦根本沒希望將人給追回來。
事實上也正如張老太爺的推測。
張燦驀地調轉馬頭,奔去林安面前,下馬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
可惜他那番話,在張老太爺面前一說,張老太爺因疼惜他,自覺張燦付出良多,值得原諒;林安雖把張燦當成好友,但明顯更疼惜自己親妹子一些,聞言心中一驚,但面上仍舊不動聲色。
“阿燦回去罷。”林安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怕張燦的肩膀,聲音溫和,“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長兄為父,我自然要為婉兒做主,而你的事情,自有伯父伯母和老太爺做主,你萬萬不要多想。伯父伯母和老太爺,他們總不會虧待了你。”
林安就差說一句“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了。雖然他並不認同這句話,可是有些時候,有些情形下,他也不得不拿這句話來應付一些人。
“婉兒身子要調養那麼久的時間,你能等,你的家人總不能這樣白白等著。”林安見張燦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又緩緩道,“婉兒無福,阿燦還是令聘佳婦的好。”
張燦雙眼通紅,咬牙道:“我只要婉兒一個!我只要她一個!我張燦自問不是最英俊瀟灑的一個,也不是最有才情的人,更不是這天下最富貴最有權勢的男人,可是,世上男子皆多情,我卻能保證,我只要林婉一個!我的心裡,從來從來都只有她一個!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亦會如此!”
林安瞬間沉默了下來。
張燦不肯放過林安,接著道:“我知道只要安哥兒素來聰明,婉兒才貌雙全,只要你想,就是讓婉兒嫁給一個比我好十倍百倍的男人都有可能。但是,那個男人再好,他能對婉兒一心一意麼?婉兒最喜歡的那句詩,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見她是想要一個只對她好的男人的,除了我,誰還能做到這些?誰還願意做到這些?”
“安哥兒,我是真心歡喜婉兒的,為了她,我做甚麼都可以!”
林安聽罷,心中雖有些許感觸,但他還沒忘記張家是誰當家,沒忘記林家和張家連搬嫁妝的事情都提出來了,幾乎沒有挽回的機會。更何況,張家當初,趁著他遠赴京中科舉,且科舉後有可能任京官,三年之內不回家的時候,故意令林婉喝下那等藥——即便林婉的婆母那時並不知道那藥對人的傷害有多大,可是單單看張家敢違背林婉的想法做那等事情,就知道張家人品性不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