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頁
林婉果然沒有睡覺。只是看到他,也不曾笑,只微微點了點頭。
張燦顧不得其他,抓了林婉的手就道:“我都知道了。婉兒,我知道是我家裡人不好,是他們害了你。我、我定會補償你的!”
林婉恍惚間露出一個笑容,輕聲道:“是麼?那你要如何補償我?你的家人知道了,他們會允許你這樣補償我?”
張燦久不和林婉說話,見林婉肯搭理他,忙忙就道:“他們肯的!他們肯的!我、我其實本就與你說過,我心中唯有婉兒一人,只盼此生此世,只和婉兒相攜到老,中間再無他人。現下我將這話說給了祖父他們聽,他們也都沒有說反對的話,可不就是肯了?婉兒,你放心,我再不會負你!”
林婉沉默下來。
張燦的話,她是信得。
張燦雖過於天真,但他自己說出口的話,卻從來都作數。
張燦既說了此生只要她一個,那林婉便信她。
可是林婉信張燦,卻不信張燦的父母家人。張家數代單傳,張燦的父母期盼孫子期盼的每日早晚,燒香拜佛,拜得都是送子觀音。
林婉原本嫁妝里沒有送子觀音,結果婆母知道了,等她回門回來,婆母就給她院子裡也置了個小佛堂,放了送子觀音,讓她也每日早晚去拜。
可見張家是多麼期盼孫子。
林婉搖了搖頭,只不說話。
張燦忙豎起手指,道:“你可還是不信我?我從前就立過毒誓的,若是負你,必遭天打雷劈,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能投胎做畜生!你若不信我,我還能發誓!發更毒的誓!”
“我自是信你的。可是,我更信我哥哥。”林婉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砸在張燦心頭,“哥哥既覺得你並非我的良配,那你就不是我的良配。哥哥要我和離,我便和離。既是哥哥說的話,那麼,我全部都會去做。”
張燦正要張口解釋什麼,就聽林婉有開口了。
“因為只有哥哥,才會如此盡心盡力的為她打算。”
張燦曾祖去世,和離書還未寫,林婉心知肚明,她那時是必然要回張家的。
她也曾有那麼一刻,擔心自己回了張家後,會被繼續催著喝那種苦藥渣子,抑或是被哄騙著喝,會被張家怠慢。
可是等她到了張家,才發現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哥哥待她至誠至真,事事為她著想,因自己不能親至,就令她和姝兒拜了劉夫子夫婦為義父義母,讓劉夫子夫婦能有身份上門來為她撐腰;雖是到了張家,她的衣食住行,卻都可以自己去採買,半點不需過張家人的手;在她知曉這件事情之前,哥哥就早早想了藉口,讓她每五日便能回華安縣一趟,既不至於在張家白白憋悶著,也能真正做些善事。
“哥哥帶我如此,我自是要信他聽他。”林婉道,“郎君心悅我,我亦心悅郎君。然而,我最信的,只有哥哥。”
不是說張燦不夠好,只是張燦,終究還太過天真,並非是林婉能依靠的男人。
林婉若是別無選擇,或許當真只能認命,即便是來日知道了那種虎狼藥的後果,林婉也只能像婆母那般,雖是認命,卻還要繼續辛辛苦苦為張家打理各項事務。
可是林婉比婆母好的是,婆母的娘家對此視而不見,只從張家要走了幾張銀票,林婉的哥哥卻是真正替她來撐腰了。
如今的張家,張老太爺和張老爺也好,婆母也好,又有哪一個真的敢來為難她?
倘若是哥哥不在,只有張燦一人,縱然他們二人是對彼此傾心相待,那,又有何用?
“要進城了,郎君還是下車罷。”林婉說罷,只閉了眼,再不肯看張燦。
張燦渾渾噩噩的下了馬車,上馬進城。
結果沒走多遠,就碰上了林安和秦止。
二人一個穿了天青色的長袍,一個穿了深青色的袍子,兩件衣服款式一樣,腰間掛的玉佩也一樣,只顏色不同而已。
一高一矮,正一齊朝城門走來。
單單就這麼遠遠看著,就令人不自覺的要夸上一夸。
饒是張燦見慣了二人,心中也覺他們不愧是一雙璧人。
“婉兒在裡面?”不等張燦回神,林安就走了過來,看向馬車。
張燦急忙下馬,忙道是。
林婉也在馬車裡頭叫了一聲“哥哥”。
林安這才滿意,然後就讓家僕帶著張燦去男童善堂,領著林婉的馬車,就往林府走去。
張燦在後面遠遠看了一會,終是沒有開口去喊,跟著林安的家僕,去了善堂,真的去當了一日的夫子。
而林婉到了林家,就被林安留下了住了兩三日,才許張燦接回張家。
張家是徹底對林婉沒了法子。
林安雖然自己不在華陽縣,可是一來官位在那裡,真要拿捏張家,也不是不可能;二來林安令林婉認了華陽縣頗有名氣的劉夫子夫婦做了義父義母,有這二人常常發帖子,或是來看林婉,或是將林婉請到劉家,張家只得任由林婉來去自如;三來林婉可以躲在院子裡不出去見張燦,張燦卻是每日都心心念念的等在林婉院子外,每日頹喪而傷心,張家人最看重的就是張燦,見張燦如此,又如何能再對林婉做些甚麼?
只能由著林安留人了。
林安對此也不客氣。他早就打算好了,且不提一年後如何,至少這一年裡,林婉在張家所用的衣食住行,都不會讓林婉動用張家的半點東西;每隔五日都會讓林婉來一趟華安縣,若是哪天天氣不好,乾脆就把林婉留到下一次該來華安縣的日子。
至於張家……林安連張燦都不允許進林家和縣衙了,張家如何,他自不去管。
而原本因林安而高看一眼張家的人,要麼出言諷刺,要麼走路時迎頭碰上,也要掩面裝作不曾看到,就連張家的生意也受到些許影響。
當然,這些對正在守孝的張家人來說,都不算最麻煩的。張家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時,張燦祖母、曾祖母還有他母親的娘家,似是說好了一般,因拿捏住了張家人的把柄,頻頻跑到張家找麻煩,伸手就要銀子。
他們原先還顧忌著林安,結果聽說了林安根本不讓張燦登門的消息後,再想到林安接林婉回娘家的舉動,心中大約有數,大約林安的妹子也沒逃過張家人的手段,那林安因此才會惱了張家。
既然同樣惱了張家,那他們還有甚可擔心的?當下就隔三差五,上張家門上打秋風,無論要得到錢要不到錢,皆要把不得不把他迎進門的張家人罵個狗血淋頭。
張家苦不堪言,不過短短兩個月,張老爺和張太太紛紛臥床不起,每日只拿吃藥當吃飯。張燦亦是消瘦地不成樣子。只張老太爺一人,硬撐著不肯倒下。
林安聽了張家人的種種麻煩,不可置否。
病了又如何?那也是張家人自己造下的孽,自己償還,旁人又哪裡管得著?
他不管張家人如何,只看著手中他寫了大綱提要,令人編纂的教童子讀書的“教程”,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