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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開始時還任由小秀才咬他,後來見小秀才硌牙硌的臉都青了,這才掐著小秀才的下巴,讓小秀才鬆了口。
林安更生氣了。
“我是喜歡錢。”林安道,“喜歡很多很多的錢。”
獵戶面上沒有反應,心中卻在想,待明日再去山上走一遭,將另一隻老虎也打下來,賣了錢,統統給小秀才。
林安卻接著道:“可是,我最喜歡的,卻不是錢。”
獵戶怔了怔。
林安已經重新抓住了獵戶的手:“如果你打獵時出了事情,如果只是受了輕傷,那便罷了。但如果你殘了或死了,或病得在床上起不來,那我便會悔婚。”
獵戶反手把小秀才的手抓得更緊,額頭上青筋隱隱跳著。
林安繼續道:“三哥,你,可記住了?”
獵戶此刻也反應過來,林安是不想讓他在寒冬上山打獵,不小心傷了自己,才會這樣說。
當下心中既喜又怒。
喜林安把他看得比金銀更重,怒林安方才的“悔婚”二字。
“我不會讓你悔婚。”獵戶道,“待孝期過後,我們便成親。”
獵戶低頭,將懷裡的小秀才抱得緊緊地。
“我會保重自己的身體。可是,媳婦兒喜歡的東西,三哥也會盡全力給你弄來。所以,莫要再說悔婚二字。”
林安任由獵戶抱著,不依不饒:“那三哥現在還要上山麼?”
“不去。”獵戶低聲道,“等媳婦兒說我可以上山了,我再上山,給媳婦兒賺錢花。”
林安冷哼一聲,這才不再說話。
只是他果斷把獵戶這句話記住了,接下來幾日,眼看過年在即,他將林大丫幾個和自己的功課都減了一半,剩下的時間,林安統統用在追著獵戶跑上面了。
獵戶每日唇角都翹得老高。
但是三日後,天上飄下細細白雪,他還是打算出門去縣城。
“我在繡坊請人為你做了虎皮大裘和墊子,還用那張狼皮做了腳墊。”獵戶看著不太想讓他出門的小秀才道,“等拿到東西,我便立刻回來,絕不耽擱。”
林安聽到獵戶說虎皮大裘什麼的時候,嘴角就開始抽。
虎皮大裘一上身,他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小爆發戶了,這如何能穿?
此事暫且不急,林安現下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已經下雪了,過幾日再去也不急。三哥何必非要今日去不可?”
獵戶見林安關心他,只覺心中暖暖,不由伸手揉了揉小秀才柔軟的發頂,道:“三哥去問過六爺爺,六爺爺在村子裡最會看天,他說這雪怕是還要再下上幾日,且會越下越大。雪停之後,積雪不化,路會更不好走。三哥去去便回,不會耽擱的。”
林安勸不動獵戶,又聽獵戶說再送幾車木炭過來,畢竟,秦修然和齊笙也在養牲畜的院子裡住下,家裡燒的又是地火龍,極費木炭,再說幾句,見獵戶只看著他笑,絲毫不肯動搖。
林安只好作罷,冷哼一聲:“隨你罷。”轉身便走。
獵戶攔不得,只好看著小秀才負氣離開,然後才駕著馬車,帶著家裡的兩輛牛車往縣城裡趕去。
這一日的雪下得很小,雪花落在臉上,不覺寒冷,只覺有趣。
獵戶卻是想到,二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場小雪降下。只是那場小雪一下就是一月之久,冬日冷得令人心中發顫,村子裡老人和孩子死了好幾個,緊接著就是春旱,夏旱,秋旱,地里莊稼收不上來,偏偏朝廷又加了賦稅,好不容易收上來的幾百斤糧,大半還被朝廷收走。而那時,他那位親爹又病了。
獵戶雙目微暗。
當年太苦,苦得他連回憶都覺辛苦。他只想他的小秀才,莫要再親眼看到那些悲劇。
獵戶很快到了縣城,他沒有先去拿虎皮大裘和墊子,而是先去醫館給小秀才買了一個月的藥材,一個月的燕窩,一些尋常糙藥,再去首飾鋪子木著臉挑了幾套首飾和幾隻男子戴的簪子、束髮綢帶和玉佩,使勁瞪了幾眼那個說他家裡肯定有個美嬌娘的掌柜,把那掌柜的瞪得不敢說話,這才離開。
獵戶不想讓小秀才等太久,便令駕著兩輛牛車的家僕,一人去買上一頭活豬,一人去挑些家僕穿的布匹,直接回林家村。而他自己,則去繡坊把做好的虎皮大裘和墊子、狼皮腳墊取了回來,順便還挑了些不錯的棉布和絲綢,放上馬車車廂,然後又去了一家出名的鋪子,將之前在這裡訂的畫西洋畫需要的東西,還有幾塊大玻璃,小心翼翼包在鋪子送的舊棉被裡,一起裝上了馬車。
獵戶自然是不會安裝玻璃的,好在鋪子裡有夥計會,他就和夥計約定,明日去林家村林秀才家裡安玻璃,這才離開,打算出城門。
待走到半晌,忽然想到小秀才喜歡吃東街的點心和蜜餞,又跑去買了一份。
蜜餞放在車裡,點心則揣到了懷裡。
如此一番折騰,待獵戶回到家時,天色已經見晚。
獵戶跳下馬車,將鞭子交給一旁的老陳,從馬車裡抱著一堆西洋畫的畫具,想了想,又把畫具放進去,把虎皮大裘、墊子和狼皮腳墊抱了起來,揣著懷裡的點心,大步朝著小秀才的書房走去。
小秀才身子弱的一日能睡上大半天的時候,每當閒了,只能坐在院子中發呆,不敢看書耗費精神;待小秀才一日好過一日,心中打算好要繼續考科舉之後,便常常在書房耗著,或勤學苦讀,或讀些閒書,想些清閒事情。
獵戶一向熟悉小秀才的習慣,當下奔去,正好找到了正在默寫醫書的小秀才。
小秀才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獵戶一眼,佯作無事,轉頭又重新默起醫書。
他寫的醫書,正是前幾日在白遠那裡看來的孤本。
白遠性子乖戾,可也知曉這些醫書唯有天下皆知,才能令百姓受益,因此就算是看不慣過目不忘的林安,他還是借了那幾條小蛇的緣故,讓有了一家書坊的林安過去他那裡背誦醫書,以期將這幾本醫書流傳下來,不再只是孤本。
醫書語言晦澀難懂,林安習慣性的一邊默寫,一邊思考其中之意。只是他在醫道上是個不折不扣的門外漢,想了幾日,依舊不解其中之意,這才放下偷學的想法,專心默寫。
獵戶也不打擾,將虎皮大裘和其他衣物放在一旁的桌椅上,彎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溫度,又摸摸自己懷裡的東西,想了想,外袍不解,繼續揣著溫熱的點心坐在那裡,手裡還端了杯茶,卻也不喝,只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家小秀才看。
林安默寫完一段醫書,抬頭看看沙漏,算算自己今日已經寫了一個半時辰,倒也足夠。這才將紙張攤開晾乾墨汁,將筆擱下,轉身走到門口,試了試盆架上水盆的溫度,見不算涼,這才就著水,洗了手擦乾。
獵戶見林安擦了手,朝他走來,這才把懷裡一直揣著的點心拿了出來,打開油紙,放在桌上的碟子裡,又把給林安倒的茶水擱在林安手邊。
林安愣了一會,抬起頭,就見獵戶此刻才把身上的大衣裳脫了下來。明明外面還下著小雪,獵戶額頭上卻滲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