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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聽,還真是這麼回事。林安這房子的確不錯,但是……誰會買呢?至少他們是沒那麼錢去買,而有錢買的人,誰稀罕來他們這山疙瘩裡面?
林安就是想賣,肯定也是賣不出去的。
就連林信,都覺得林安說的有道理。
“可是還有地呢?”
林安笑得更苦:“考科舉總是要費銀錢的,林安不才,卻還想在好好活下來後,再去科舉路上走一遭。如果把名下的二十畝田地賣掉,而我自己活下來,卻沒有了繼續考試的銀錢,那林安,不如不活!”
眾人皆是一驚,可也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如果林安活下來了,家裡一窮二白,林安又手無縛雞之力,怎麼科考?怎麼養弟妹?怎麼生存?林安不肯賣地,倒也正常。
杜氏面色難看,抓著林信就想離開。
林信哪裡肯走,繼續道:“我還聽說你給大丫他們三個都買了地。你的地不能賣,他們的地總能賣了。”
林安看傻子似的看他:“四叔在說什麼?我當初會為大丫他們置辦那些地,就是怕自己沒有吃藥的銀錢,祖母、四叔寧肯穿著綢緞衣服也不肯接濟我們兄妹一二,唯恐我因此死掉後,大丫他們無所依靠,被人欺凌,這才給他們置辦了幾畝田地,還逼他們發誓絕不可以賣掉這些地。這算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給弟弟妹妹最後的退路。我又如何可以對親生弟妹不講信義,反口將我死後,弟妹的唯一依靠給斷掉?”
“更何況,大丫他們的田地才值多少銀子?我每日都要吃藥,一日就要花幾兩銀子,大丫他們的田地根本不夠我吃上半月的藥,賣了又有何用?”林安忍不住膝行幾步,“可是、可是林安知道,先母生前,每年都會繡四幅雙面繡小屏,祖母將先母關在林家十五年時間,共修了六十幅雙面繡小屏,在我被冤入獄後,更是耗費心血,繡了一張雙面繡大屏,單單那大屏價值至少要有二三百兩銀子。”
“林安知曉,先母是林家兒媳,所繡的雙面繡也好,普通刺繡也好,所換來的銀錢,在分家之前,都該給婆母,先母則應當一輩子拿不到那些雙面繡和刺繡換來的一文錢。可是,林安不畏懼死,但卻畏懼死後不能照料三個弟妹,但求祖母和四叔行行好,將先母臨死前為林安所繡的雙面繡大屏換來的銀錢,借兩百兩給林安,讓林安將病養好,待林安病癒,湊齊銀錢,定將這兩百兩銀子連本帶利還給祖母和四叔,祖母和四叔覺得如何?”
眾人齊齊瞪大眼睛,看向平日裡打扮的頗為體面和藹的杜氏。
他們只知道杜氏對汪氏這個兒媳婦兒極好,什麼粗活累活都不讓做,卻不知道汪氏是被杜氏關在家裡的,還整整關了十五年!而繡出來的活計所掙得銀錢,汪氏一文錢都沒拿到過。甚至汪氏眼瞎之前繡出來的給林安打點的救命錢,杜氏一家都能攜款逃跑,徒留四畝下等田地、一處破房子還有二兩銀子給重病的林安幾人。
“怪不得,怪不得,我從前想去看看汪妹子,杜大娘總是不願意讓我和汪妹子多說話。還不是生怕汪妹子沖我說了實話?”
“應是如此。”
“你們這些傻子,難道沒聽到林秀才說,他娘從前一年能繡四幅雙面繡小屏,十五年繡了六十幅麼?外面一副不太好看的雙面繡小屏就能賣十幾兩甚至幾十兩銀子,六十幅啊,這得賣了多少銀子?”
“你才傻!林秀才不是說了,除了小屏,他娘眼瞎之前,不是還繡了一副價值兩三百兩的雙面繡大屏麼?怪不得林家要走,從林秀才他娘那裡賺了那麼多銀子,又不想把銀子花在林秀才幾個身上,可不是心中有愧,就要跑嗎?”
“杜老姐姐,你這可就不厚道了。你家裡這麼多銀子,前年還去我那裡借了一兩銀子,到現在都還沒還!杜老姐姐,我那銀子,你到底打算啥時候還?”
“對、對,還有我家的,是林二哥在我這借的,整整三兩銀子,說是他家安哥兒考中秀才就還的。結果你們直接分了家,跑了人,我家那口子到現在還在怪我,大娘,您家裡賺了汪姐姐這麼多銀子,又何必拖著咱們的一兩、三兩的銀子不肯還?”
……
眾人齊齊攀扯起來。有的是說的真話,有的是說的假話。畢竟,林家老二喜歡到處借個小錢,去縣裡的賭館轉上一圈,眾人這麼說起來,連杜氏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林信臉都青了。
他強作鎮定道:“汪氏身子不好,我娘才會讓她待在家裡。而她的繡活兒賺來的銀子,都給她買藥治病,剩下的也供給安哥兒讀書了,哪裡還能剩下什麼銀子?”
林二丫紅著眼睛大聲道:“你撒謊!我娘是身子不好,可那是每天坐在那裡做繡活做出來的!而且你們哪裡給我娘請大夫了?還有買藥,根本就是拿了祖母腰疼,吃剩下的藥渣,重新煮了給我娘吃!還有我哥哥讀書的錢,那個被我爹救上來的人,早就給哥哥付了十年的束脩,我哥哥讀書才能一直讀書。哥哥讀書根本用不著家裡一文錢!”
吃藥渣?
還有林安的束脩早就是其他人交好了的?根本不花林家的錢?
眾人譁然。
這林家做事,太不厚道了。
林安拉住林二丫,聲音淡淡的道:“敢問四叔,先母生前究竟是何病?請的哪位大夫來給先母看得病?是每月請一次,還是每年請一次?吃的藥方在哪裡?每次抓藥要花多少銀錢?藥抓來後,家裡是誰煎的藥?為何我兄妹四人,沒有一個見過大夫來給先母看病,更從未聽說過藥方和抓藥之事?只知曉祖母吃剩的藥渣,偶爾會被大丫偷偷拾掇起來,重新給先母煎了吃?還有,四叔說先母看病吃藥花錢,那麼,統共花了多少錢?還剩多少錢?”
林安一連數個問題,林信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乾巴巴的站在那裡,一臉通紅。
眾人又不是傻子,見狀哪裡還不知道林信又再撒謊?
杜氏縱使是玲瓏心肝,奈何她方才不知為何,忽然說不出話來,愣是沒法子替林家和林信分辨,令林安直接把林信給問得傻住,她急了好半晌,才終於從嗓子裡說出話來。
可是周圍人早就認準了林家有錢,哪裡還肯聽她的分辨?統統開口,嚷嚷著要杜氏和林信還錢,還有好事的和想要討好林安的,直接說讓杜氏把汪氏掙得銀子都還給林安兄妹。
杜氏說破了嗓子,旁人就算不為林安,為了自己口中“林家老二借的”銀錢,也不肯讓杜氏走,拉扯之間,里正都被請了過來。
里正無法。這件事的確是林安祖父祖母和幾個叔嬸不厚道,村子裡的人有些的確被借了銀子沒還,有些是藉機生事。奈何杜氏他們早都搬走了,而村子裡的人還要在村子裡活上幾十年,里正抽著旱菸想了一會,也只能讓人把林信和杜氏扣下,令村子裡幾個壯漢去華安縣林家裡拿錢贖人。
那幾個壯漢里就有和林安交好的莫大哥,他特意過來問林安,要給他討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