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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為自己家裡,曾祖、祖父、父親和他,都是互相在乎,晚輩敬仰長輩,長輩愛護晚輩。可是臨了臨了,他才發現不是這樣。祖父早就恨極了曾祖從前的不作為,恨極了張家一代代傳下來的“生子秘籍”,害得髮妻早逝。而父親也不是那麼的認同祖父。在父親看來,只要張家能延續後代,犧牲個把女子的壽元,那又有甚麼?張家男人對此也不是沒有回報的。譬如他,回報張太太的,就是儘量少的招惹女人,除了張太太年老後送他的兩個通房,他在家中,可從不曾再碰過其他丫鬟。
可是張燦的祖父不曾這樣想,張燦亦不是這樣想的。
張家造下的孽已然夠多了,他不願意,也不想再讓無辜女子因此折損壽元。至於他,他會好好按照那位白遠大夫的方子調養身子,但是調養好身子後,是否會讓婉兒生子,這些全看天意。
若天意讓他們在十年內有子,那麼日子就這麼過下去;若是天意不肯……那張燦定然要從外面偷偷抱來一個孩子,權當做自己和婉兒的孩子,張家的骨肉血脈,以此延續後代。
如此的話,張家因用了數代的虎狼之藥的影響,想來也會就此停止。
張燦在心中將這些主意轉了轉,便又埋頭寫林安給他追加的功課,等寫好了功課,沐浴一番,獨自躺在床上,腦袋裡想一回林婉,緊接著就要思考善堂和嬰兒村的事情……他總要把這些事情都辦得妥妥噹噹,安哥兒才會覺得他真的長大了,願意把婉兒再還給他了。
張燦心中如何作想,林安自然不知道。不過,張燦這段時日的努力,他倒是全部看在眼裡。
眼看就到了八月份,桂花飄香,秋收都要結束了,再過幾個月,林婉和張燦一年的孝期也要結束,林安也不得不去認真和林婉談上一談,看林婉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要不要回張家。
獵戶只覺林安麻煩,當下把人攔住,抱著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不肯動。
“長兄為父,原本就該你說甚麼就是甚麼。況且你妹妹本就聽話,安哥兒何必再去多此一問?”
這是獵戶的真實想法。他的確不覺得林安去問林婉,是個什麼好主意。林婉性子柔,萬一說要回張家,那可怎麼辦?雖說張家現下被整治的也不是不能過日子。但只要一想到張家從前幾代人的作為,還不留情的犧牲幾代無辜女子壽元的事情,獵戶便覺得這張家回不得。
林安雖然心裡也有這個想法,但他還是道:“我總得問問婉兒。這件事,畢竟事關她的婚事,而張燦現在……”林安嘆氣道,“張燦現在,比之從前,可是值得依靠多了。”
況且,不論張燦是否成長了,林安總要問一問林婉,是否能把張燦放下,開始一段新的婚事。他從前看不出林婉的態度時,只覺這個妹妹很是理智,雖肯用情,卻不會用太多情。可是現在看來……他純粹是看走了眼,林婉可是比很多人都痴心的很,和同樣痴心的張燦倒正正好是一對兒。
“若是她聽了我的話,嫁給別人,按部就班的生子,變老,做家裡的老祖宗,可是情愛沒了,心也死了,那,又該如何?”
林安伸出手,描摹著獵戶深邃的五官,道,“有些人的一生里,沒有這等情愛,一樣能活得風光恣意,快活似神仙;有些人則是有情飲水飽,沒有情愛,雖會悵然,但也能找個伴,照樣過日子;還有些人,是為著情愛而生,一旦沒了情愛,就如同那畫上的花兒,無論再令人感慨,仿若真花,到底失了鮮活,從此過日子,就變成了熬日子。一日熬過一日,只等著離開人世的那一日。”
獵戶微微挑眉,立刻道:“三哥如果沒有媳婦兒,就是媳婦兒口中的第二種人。可是三哥如今有了媳婦兒,”還嘗過了這等和心上人在一起纏纏綿綿的美妙滋味,“三哥卻成了第三種人。”
林安聽罷,先時還懵懂,片刻後看到獵戶眼睛裡的深情,才反應過來獵戶是在變著法子的跟他“表白”,登時“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獵戶臉色一黑。
接著原本在林安肩膀上的手,慢慢就開始下滑,下滑,落在林安的背上,按一下,下滑,落在腰上,捏兩下,繼續下滑,落在臀上……無奈手感太好,獵戶有意無意的掐了好幾下。
等掐完了,似是又覺自己小題大做,心中不忍,乾脆又把手放回去,給揉了幾下。
林安:“……”不就是嘲笑了你一下麼?至於、至於要這麼報復人?
“媳婦兒是哪一種。”獵戶明明是想要問林安,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陳述句,“告訴三哥,嗯?”
林安轉著眼珠不肯答話。
誰讓你方才欺負小爺……的臀部?小爺的臀部,豈是尋常人能欺負的?
可惜獵戶恰好是真正敢於欺負這位小爺貴臀的非尋常人,抬眼看一眼外面,天色還沒徹底黑,可是為了逼問林安,又為著林安太過惑人,當下便對著林安上下其手,重點照顧了這位林小爺的貴臀……
林安瞪大眼睛,被欺負的狠了,紅著眼睛咬著唇,嚷嚷道:“第三種,第三種!沒了三哥,我也再快活不得!”
獵戶雙手一頓,嘆道:“原來是一語雙關,三哥險些沒能聽懂。”
獵戶心中高興林安既肯定了他在林安心裡的地位,又肯定了他在床事上給林安帶去的不可替代的快活,饒是向來不喜笑顏,此刻也舒展了神色,雙目溫柔地看著他的林安。
林安:“……”哪裡來的一語雙關?他怎麼不知道自己說得甚麼一語雙關?
二人雞同鴨講了半晌,鬧得兩人皆是衣衫不整,這才一人喝了杯涼茶,把那種感覺壓了下去。
獵戶換了衣裳,就去隔壁自己家裡沐浴。
林安換了衣衫,則去找了林婉。
獵戶這次也不攔他了,只道:“其實那個張燦也不錯,她若真喜歡,有你我在,她總吃不了大虧的。”
只是一些小虧,還有延續後代的事情,這些卻是不可避免了。
林安苦笑一聲,就去尋了林婉。
林婉如今頗有閒情,正帶著房間裡的丫鬟,拿著白日裡掐的花瓣做胭脂。
林安一見,頗有些哭笑不得。
林婉淺笑道:“可惜秦哥是男子,若他是女子,妹妹親手做了這胭脂,必是要送給嫂嫂的。”
林安聞言,倒也不介意了,坐下伸手抹了下不知是甚麼花的花瓣碾成的紅色的東西,道:“無妨無妨。妹妹送你‘嫂子’甚麼,你‘嫂子’都會喜歡的。唔,這味道不錯,你多做些,等做成了,我給你‘嫂子’送回去些。”
林婉輕笑一聲,沒把林安的話當真,只拍手讓丫鬟把這些做胭脂的玩意兒都收了起來,看丫鬟奉了茶,都自覺地往門外去守著,這才微微收斂了一下笑容,看著林安開口。
“哥哥這次特特把我叫來,可是有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