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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你來我往,又應酬幾句,林安才問道陳恪的學業。
陳恪神色登時黯淡了下來,片刻後才道:“表兄想讓我來華安縣求學。”
林安微微挑眉:“華安縣?宋兄既在華陽縣立足,你母親和弟妹亦在那裡,因何要趕了你來華安縣?”
要知道,論起富足,華陽縣可是比華安縣高出一小節。而這一小節,也足以讓華陽縣擁有幾個學識更好的夫子了。
陳恪卻是心中苦澀,有口難言。
他著實不知該怎樣對林安說,他要來華安縣求學,完全是被他那位母親逼的。
陳恪娘宋氏本就性子古怪,身子不好,親生母親的身份還在那裡,陳恪就是再有道理,一旦碰上了固執倔強的陳恪娘,陳恪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算是有人突然跳出來說,陳恪的命硬得很,不但克父,還會把母親剋死,同樣還要克弟克妹,看,陳恪爹不是已經死了?陳恪娘不是身子不好,幾次差點就要一命赴黃泉?還有陳恪的妹妹,不是說親老是說不上?陳恪的弟弟功課遠遠不如陳恪?那全是陳恪的錯啊!
只要把陳恪給遠遠地打發走了,陳太太你的病就能立時好了,陳恪的弟弟妹妹也會一輩子順遂,只要把陳恪打發走了,只要這樣就好。
於是陳恪娘就要寫文書,把還沒有成親的陳恪分出陳家,並言明將來的養老不用陳恪,只用陳恪弟弟養老就行。只是這樣一來,她分給陳恪的家產,就只有少少的二十畝田地和一處房產,外加一百兩銀子。
陳恪娘打算就這麼把陳恪給打發出陳家。
好在陳恪娘行為糊塗,卻被宋瑜及時攔住,好歹沒鬧到外面,惹人笑話去。
雖說孝字為大,可是分家的話,女子也只能分自己的嫁妝,若論家產……當然是只能由陳氏宗族和陳父的兄弟主持分家,陳恪娘這樣分家,別說宋瑜不敢答應,陳家不會答應,就是世俗也是不肯的。
“您這樣糊塗,將來表妹如何說親?雖說有大筆的嫁妝,可若是兄妹手足不合,這名聲若傳出去,她如何能承受?”宋瑜見陳恪娘臉色微微變了變,又道,“還有二表弟,他今年才十一歲,恪兒已經十七了,也有了秀才功名,將來定會照看二表弟。可是如果您把陳恪這麼分出去,將來二表弟沒了親生兄長看護不說,二表弟也要平白受人指摘,說他搶了長兄才應得的大半家產……這讓二表弟如何做人?”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姑母疼愛表妹和二表弟,就該為他們計長遠,考慮多年之後的事情。”宋瑜隱隱有所指,“您現下就把他們的兄弟和兄妹情分都耗盡了,您在世時,恪兒自會聽從您的話,照看他們,您若走了,恪兒可還會像您活著的時候這樣盡心?您不為恪兒考慮,也該為表妹和二表弟考慮才好。”
陳恪娘聞言卻怒道:“他敢!等我死前,必要陳恪用他的妻子兒女立下重誓,看護他弟弟妹妹一輩子!若有一絲一毫做的不夠好,我定要化成厲鬼來索他性命,我就不信陳恪會不乖乖聽話!”
宋瑜:“……”陳恪是您親生的兒子,不是您的仇人來著。
好在有了宋瑜的一番話,陳恪娘終於不折騰著把陳恪分出去,讓陳恪也擔上個不孝的名聲,不利科舉。但是人不分出去,陳恪娘卻不肯看著陳恪還待在家裡,耽擱她還有兩個小兒女的運道,愣是給了陳恪二十畝田地的地契,還有一百兩銀子,讓陳恪自去別縣求學,莫要誤了家裡的“好事”。
宋瑜對此既無可奈何,又鬆了口氣。
在華陽縣,有他這位姑母壓制著,陳恪就是想好好讀書都不能,又有表妹和二表弟傻傻的只知道跟著姑母行事,不敬長兄,倒不如讓陳恪離開華陽縣,去別處求學,功名一事暫且不提,至少讓陳恪不再因家事鬱鬱寡歡,早日走出去才好。
如此一番,才有了陳恪來華安縣送禮,並且請林安幫忙看著,何處適合陳恪求學。
林安:“……”這些都是陳家家事,陳恪你統統都告訴我一個外人,真的合適麼?
且不提林安心中如何腹誹,他略一抬頭,看到陳恪滿面愁苦的表情,險險才憋住話,沒有說出那些話來。
只安慰道:“世人本就有善有惡,有糊塗人,有聰明人。若是讓惡人做了父母,雖有虎毒不食子,卻也只是少數,人既要行惡事,又有幾個在乎自己的子女的?同樣的,若是糊塗人做了父母,若非他們自己願意,亦少有肯自己清醒過來的。你只是運氣不好,生母有些糊塗而已。你為人子,不能強行讓令堂清醒,便只能遠遠觀望,自得其樂,完善自身,考取功名,待令堂清醒了,再行孝道一事。”
林安的說法,卻是直接反駁了世人常說的那句“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陳恪微微呆愣片刻,眼睛微微亮了幾分:“是、是這樣麼?”
“那你覺得呢?”
陳恪沉默一會兒,才道:“金無赤足,人無完人。家母雖是母親,可亦是人。既生而為人,便有不足之處。而家母的不足……便是不肯待我如弟妹一般。我為人子,不得駁斥家母,可是,”他稍稍一頓,雙目中隱隱有了決定,“我亦不能因此而消沉頹廢,自毀前程。”
這世上生來沒有父母緣,不得父母喜歡的人的確不少。這些人或許也因父母的不喜、蔑視和偏心而痛苦迷茫,可是,痛苦和迷茫過後,他們能清醒的知道,無論父母如何,自己的前程卻是不能因此而毀掉,那才是最重要的。
林安見陳恪雖然還在痛苦,但心中已然有了決定,至少是願意暫時放下母親的事情,為自己的前程一搏了,倒也放心。
“好在令堂給了你二十畝田地和百兩銀子,你自己又已經有了秀才功名。”林安道,“只是這二十畝田地的出息和這百兩銀子雖然能勉強支撐你三年後參加鄉試,但是鄉試之後如何打點,如何去京城考會試,這些銀子怕就不足了。你將來且要如何打算?”
陳恪自是有打算的,老老實實地道:“我的功課劉夫子和表兄俱都看過,道我若肯用功兩年,三年後的鄉試或許有望,能夠榜上提名,但是會試……那就不做想了。且如林大人所說,我手上的銀子不夠,倒也不願拖累表兄,因此我想著,今年已到七月,我倒不如找出地方教上半年書,待明年攢了些銀子,就在華安縣尋一處地方繼續讀書,參加下一次的鄉試。”
當然這只是他的想法,陳恪將他的想法說給宋瑜聽時,宋瑜直接讓陳恪不要擔心銀錢,只管讀書就好。可是,宋瑜和他畢竟只是表兄弟,陳恪自己也一十有七,他總不願再拖累宋瑜,才私底下有了這樣的想法。
林安聞言,微微挑了挑眉,倒是覺得陳恪的主意實在。陳恪沒錢,又是少年人,能拉下面子去教書掙錢,倒也算是不錯的了。
“你既想好了,便將你這樣想的緣故一一說與你表兄聽,你心中有主意,他自然會聽。至於你說的讀書和教書一事,等你定了主意,再來尋我,這華安縣如今哪家學堂適合你教書讀書,我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