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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要好好供著?請族裡有名望的長輩看著?可就是如此,逢年過節該給的孝敬,那林安也一次不能少。
就是現在,那林信要成親,不還是借了林安的名頭,定了一個別的縣城的富家千金。他們還聽說,林信的娘杜氏,可是指定了要那富家千金帶上至少兩千兩的嫁妝,才許那富家千金進門。
老漢在田埂邊蹲著,邊抽旱菸邊嘆道:“這人啊,真是要看命。人好不好,做善事多還是做壞事多,其實啊,都不重要。”
老漢身邊正蹲著一小兒,懵懂道:“爺爺說的不對!人要做好人才對!怎麼能做壞人?會被山裡的狼叼走的!”
老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出乾枯的大手,在小兒頭上揉了揉,心中卻想,他說的話,哪裡不對?就看那林三元的家裡,明明那一家子老老小小,把林三元的親娘給關在家裡十七年,在林三元被誣陷科舉舞弊的時候,愣是不肯出錢給林三元洗清罪名,更是在林三元剛剛初語,大病之時,將和林三元一起生病的汪氏還有弟妹,全都給分家分了出去。
老漢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林三元那時,可是只分到了三畝田地,二兩銀子還有一處破房子。
如果不是林三元的娘當機立斷,把那重病的林三元許嫁給秦三,或許那林三元,早早就一命嗚呼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林三元活下來了,林三元的娘卻因積勞過度,大喜大悲,還是死了。
而林三元兄妹幾個明知道親娘的死,離不開自己祖父祖母和幾個叔叔嬸嬸,可是一個“孝”字,就狠狠地把林三元踩在腳下,愣是直到現在,還要被林家人利用。
老漢狠狠抽了一口旱菸,心道,所以說啊,這人啊,好一些壞一些又怎麼著?只要命好,只要能有個有出息的晚輩,那還不是任由它們踩在那晚輩頭頂上蹦躂,享盡清福?
和老漢有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
可是林家村的人雖然有些收到了林安的囑託,讓他們多少看著老宅一些,莫要讓老宅的人胡作非為。
然而“胡作非為”和正經行事,二者之間又該如何把握?林家老四借著自己林安縣太爺的名聲,替自己尋了個有錢的未婚妻,這樣又能算是“胡作非為”麼?
因有了這麼個緣故,林家村的人一面看不起林家老宅,一面又只能羨慕老宅人的運氣——人啊,壞有什麼?只要運氣好,就是再壞,不也能順順噹噹的?
正好這一日,是林家老四林信成親的前一日,林信的妻子娘家,正抬了嫁妝往林家村里來。
林家村立刻就都熱鬧了起來。
那可是整整六十四抬嫁妝啊!絕對絕對的有兩千兩銀子!
村子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去看太嫁妝,就見林家老宅院子裡差點裝不下那些嫁妝。
“哎哎,起開起開!別碰了我們家的東西,碰壞了,那是你們賠得起的麼?”小杜氏一臉的高興,同時還不忘打開有人想要往那些嫁妝上伸的手。
“有什麼了不起?那可是你弟妹的嫁妝,不是你的!你該不會是把那些東西都當成你了的吧?”被打開的那人,直接反擊道,“我說二嫂子,嫁妝是媳婦兒自己的東西,誰家要用了媳婦兒的嫁妝,可是要被說嘴的啊!”
“呸!她人都是咱們家的了,這些東西,當然也是咱們家的了!你懂什麼,快走快走!”
來人很快想到那位林三元的娘,可不就是被這老宅的人欺負到死的?現下再換了個人來欺負壓榨,豈非“應有之義”?當下暗罵幾句這老宅的人運氣好,呸呸幾聲,轉身就走了。
來人走的很快,沒有注意到來送嫁妝的人里,有兩名少年,面上格外不渝。
“哥,真的要姐姐嫁給這樣的人家?”個頭矮一點的少年攥著拳頭道,“他們家不就是有一個當縣官的親戚麼?有甚了不起?”
高個的少年亦是氣得滿臉通紅,可他理智還在:“莫要氣了。姐姐的事情……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麼?現下能挑出這麼個四角俱全的人家,也算是不錯的了。”
他們的姐姐雖容貌艷麗,讀書識字,可是吃虧就吃虧在,一連說了四次親,結果四次親都以男方在婚前死亡而告終。也正因此,姐姐才一直拖到二十二雖未嫁,如今不得不嫁給林信這麼個鄉村裡的書生。
他們家明知這林信一家為的不過是姐姐的嫁妝錢,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姐姐年紀太大,若是再不嫁,朝廷都要上門逼著姐姐去嫁了!
周圍的鄉里鄉親完全不知道這新嫁娘還有這麼一遭事情,不然也就不會這麼羨慕老宅的人了。
當然,就在當下,他們就算是知道林安和這老宅一家子不親近,但也忍不住上前去奉承林老漢、杜氏,還有林家幾個兄弟尤其是林信——雖然肉他們是吃不著,但若運氣好了,說不得還能跟著喝點湯?
林老漢和杜氏亦是春風滿面,高興的不的了。
看吧看吧,就算那林安不識趣,寧肯把大把的銀子給林大丫那麼個出嫁女,也不肯把那些銀子孝敬給他們二老,給他們其餘幾個兒子花銷。可是,他們有林安娘做了十七年繡活攢下來的銀子,還有借著林安的名聲娶回來的富家千金,要知道,那富家千金可是帶了大筆的嫁妝來的!
林老漢和杜氏想到林安那副恨不得和他們一大家子徹底撇清關係的模樣,再想到林安再怎麼在心裡恨他們,還不是每個月都要給他們送錢送糧?還不是要平白借了名頭給他們娶媳婦兒?當下心中就是一陣暢快。
至於林信,他心裡亦是如此想的。只不過,他想的比林老漢和杜氏還多上一層。
世人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他娶了個有著大筆嫁妝的富家千金,可不就是有了大筆的錢?只要他有這些錢,還不是能花錢去,讓人給他洗脫了從前的罪名,讓他重新去考秀才?連林安那樣的都連中三元,難道他還能比自己親侄子還差?
林家老宅的一家人,俱都沉浸在發了大財的美夢之中。
林家村的鄉里鄉親,亦是羨慕嫉妒恨的看著這老宅子的人。
可是在老宅子的人曬嫁妝曬得最是風光的時候,老宅子裡突然闖進了一群衙役,還有一穿著綢緞的父子。
“就是他們!”那中年父親神情悲慟地指著老宅的一群人道,“就是他們挾恩求報,仗著救了我從小嬌養的妹子一命,就賴住我妹子,讓我妹子嫁給他們家死了的那個老大當填房,不許我妹子往家裡傳消息!為著這個,還把我妹子關在這家裡整整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啊,我那妹子有家不能回,有富貴生活不能享,只能被這天殺的一家人當成奴隸一樣的壓榨,讓她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再用她做的繡活去換銀子……我可憐的妹子啊,你該有多苦?該有多苦?”
一眾人都傻住了。
最後還是杜氏先反應過來,怒道:“你是哪裡來的?怎的在咱們林家村撒潑?還要誣賴林家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