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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手埋葬了自己,而另一個自己又在灰燼中誕生。
姜衍一邊回想過去,一邊悄悄來到夭夭床前。
她睡得真香啊。他看著她微笑,手虛虛放在她臉頰上,指腹感受著溫暖的體溫。
這麼溫暖,又充滿活力,還有希望……他人生中第一次對明天充滿希望,就是期待著第二天能再次透過窗口看到她。
為此,他做了最縝密的計劃,所有人格都知道他的計劃,但不會有人反對。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他拋出了所有人格都無法拒絕的誘餌——最終勝利的希望,和親近她的機會。
姜衍笑了一下,原來……他並不是好人。
把自己分成兩個個體,一半保存記憶,一半保存情感,其他人格以為戴舒衍才是他,認為戴死了就好了,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唐也是他。
最可恨的是,把她捲入這個殘忍的遊戲,他怕她會討厭他,故意把身體的支配權交出去,讓其他人格來做這件事情。
這樣,他就可以推脫罪責。
姜衍低下頭,在她臉上輕吻,無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如果夭夭知道這一切,一定會嘲笑自己,“這麼麻煩幹什麼,這樣的手段和徐逸卿有什麼不同,乾脆把身體讓給他算了。”
姜衍也覺得沒什麼不同,但他就是不想讓。
他們本來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原本就該由自己支配,他們本來就不該有獨立的意識。
現在,一切都該回歸正常了。
夭夭第二天醒來剛見到姜衍就覺得有些不對。
他還是那樣,臉上帶著完美的微笑,語氣,神態,全都正常,但就是多了一種奇特的神采,就像機器人突然有了生命一樣,憑生一股強烈的存在感,整個人都發著光。
“陛下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他遞給夭夭一杯茶,對上她直溜溜的視線,問。
夭夭沒喝茶,里里外外的打量他。
若是別人被這麼看難免會有些不自在,他卻像沒感覺一樣,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隨她看,甚至還貼心的上前兩步,讓她看得更仔細。
夭夭突然笑了一下,仿佛洞察了某種秘密,一言不發的低下頭開始喝水。
早上起來要喝杯淡茶水,這是最近被姜衍培養出來的“壞習慣”。
夭夭已經開始發愁,如果遊戲結束,她早上醒來沒人幫她沏茶該怎麼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想當初她從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嬌女變成一個壞女人,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姜衍坐到她身邊,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陛下笑什麼?”
夭夭抬眸,眼裡帶著笑,“你猜。”
“在笑我。”
“對啊。”
“笑我什麼?”
“繼續猜。”
“笑我今天和往常不一樣。”
這個回答讓夭夭詫異起來,她是猜到了姜衍可能也得到了以前的記憶,但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她認真起來,問:“哪裡不一樣?”
“我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大腦,“還有這裡……”又指著自己的心臟,小聲說,“……有東西住了進來。”
夭夭:“……”
“是另一個我。”
“他不叫姜衍,叫……沈譯。”
最後兩個字,輕飄飄的從他口中吐了出來,聽在夭夭耳中卻不啻於驚雷。
姜衍沒有看她杯子上發白的手指,專注的看著她,目光溫柔又寧靜,像是洞察了一切,又單純得仿若稚子。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在他身上發生了這些事情,他難道不應該像林淨那樣,充滿戒備,躲在旁邊觀察情況嗎?為什麼這麼魯莽的就告訴了自己?
但他想要告訴夭夭不僅是這些。
“還有另外的,戴舒衍、唐文珩、還有小七……死去的所有人的記憶,都在我這裡。”
夭夭張口,發不出聲音。
他還在繼續。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人……裴述。”
“我是裴述。對嗎?”
輕柔的問話在天邊繞了好幾道圈才終於落到夭夭耳中,她腦子裡嗡嗡作響,下意識想找個藉口糊弄過去,但理智告訴她,沒用了,他什麼都知道,很可能知道的比她還多,她不可能像糊弄其他人那樣糊弄他了。
“對,你叫裴述。”夭夭最終還是點頭,告訴了他實話。
“對不起,把你卷到這些事裡。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
夭夭垂眸,“不用,我拿了錢,總該有些職業道德。”
不用說對不起,也不用說謝謝,或許剛開始有些許隱瞞,但後來全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人逼她,也沒人對不起她。
裴述往後退了一些,夭夭鬆了口氣。
她已經習慣了戴面具的生活,現在真面目突然暴露在別人的視線中,猝不及防的,她有些不安。
“我是昨晚上才想起來的,”他輕輕笑了一下,自嘲般說道,“當時幸好是晚上,否則我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了。我想向你展現最好的一面,結果你卻見到了我最見不得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