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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頭上司的作風很能影響到底下人的士氣,眾人欽服之餘,也都跟著一併認真起來。

    此時提前出來,沐元瑜跟林安從廂房出來了會齊一起往外走,丁御史漸漸發現見走的方向不一樣,笑道:“難道今日殿下要做東嗎?”

    都察院這樣光有品級的官員就有百十號人的大衙門,內里是備有廚房的,一應供給果蔬從光祿寺走帳,他們這幾天在裡面吃的就都是小廚房的飯菜。

    朱謹深“嗯”了一聲,道:“我聽你昨日念叨,說離此不遠的鴻宴樓名菜匯萃,大家辛苦到現在,也累了,去嘗個鮮罷。”

    “我不過隨口一說,不想殿下記下了。”丁御史樂得合不攏嘴,“這可要殿下破費了。”

    自家衙門廚房的飯菜,填個肚子還行,別的就休提了。那鴻宴樓名氣大,價錢便也不菲,丁御史入職沒幾年,御史職位清貴,俸祿也很清,等閒不會往那裡去,幾個司務職位更低,更別說了,當下人人都笑逐顏開起來。

    鴻宴樓就在都察院斜對面,車都不必坐,走路過去半柱香的功夫。

    進到寬敞明亮的大堂里,便有搭著白布巾的小二忙迎上來,見這一撥人大多都著官服,態度間更添了兩分小心。  

    朱謹深要了兩個雅間,把丁御史跟司務們安排過去,然後領著沐元瑜進了另外一間。

    沒了外人,坐下來後,才有空說起話來。

    林安很沒眼看地守到門邊去了——別以為手放在桌子底下他就不知道,殿下把人拉著進來就沒放開好嘛!

    “你這幾日在學裡還好?我不在,老三沒尋你事罷?”

    沐元瑜捏著他的手指玩:“沒有,三殿下也有了差事,到通州去了,學裡只剩了我和四殿下,無聊得很。”

    朱謹深有些意外,他進了都察院後,朱謹淵才得了差事,他晝夜不出,並不知道這件事。

    但也不去多想,點頭道:“這就對了。皇爺這件事倒是安排得極好。”

    沐元瑜忍不住又笑了。她感覺跟朱謹深在一塊,多無聊的事經他一弄都變得有意思了,雖然他本意絕不是如此。

    “四殿下不太開心,我聽許兄偷偷說,有人上書叫他從宮裡搬出來,說當年殿下就是這個年紀出來的,他應該效仿兄長。”

   

    朱謹深對這個消息挺無所謂:“哦。”

    他對朱謹淵的事還有意外,對這一件卻這樣淡定,沐元瑜心中忽然一動,低聲道:“殿下的手筆?”

    會上書囉嗦這種事的十有八九是御史,朱謹深這陣又一直在都察院裡——

    “不算。”朱謹深否認,跟著悠悠道,“不過我日日在這裡,有人看見我,聯想到了別的什麼,那不是我管得了的。”

    沐元瑜眨著眼:“殿下就沒提醒過人?”

    看,宮裡還有個好參奏的題材什麼的——不怕惹事的御史可多著,只愁找不到新鮮的素材參。

    朱謹深但笑不語,過片刻才道:“我如今忙著正事,不想要人給我拖後腿,尋點事給那邊忙一忙,省得閒了,再動歪腦筋來煩我。”

    沐元瑜不得不服,朱謹深這是順手也是料敵先機,他一直被派差,朱謹淵坐不住,沈皇后看到眼裡又如何安心?趕在她出手之前,朱謹深先戳中了她的七寸,這一招從前還不好使,只有如今才行,趕在朱謹洵恰恰也是這個年紀,他是一點沒有浪費功夫了。  

    “殿下——”

    “世子爺,”是刀三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來,“您在裡面嗎?家裡來信了。”

    沐元瑜一怔,忙站起來轉身應道:“在,刀三哥,你進來罷。”

    刀三說的信是老宅里的人送來的,他送沐元瑜上學,沐元瑜來都察院又到這裡,他一路都跟著,不過沒進雅間,坐在樓下大堂里叫了愛吃的菜自己吃著,老宅里的人一路找了來,見著他就交給他了。

    “世子前陣寫了信回去問事,如今來了回信,怕是不是裡面有什麼要緊的話,耽擱了不好,所以家裡找到這裡來了。”刀三解釋著,把信遞出去。

    沐元瑜接到手裡,坐回了桌邊,挨在燭燈旁拆開了火漆印,抽出箋紙看著。

    片刻後。

    她手一抖,箋紙差點落到燭燈上去。

    朱謹深看過來:“怎麼了?”

    “我——”沐元瑜喉嚨乾澀,其實信里還寫了別的,但她一時之間只說得出這一句重點,“我庶弟,沒了。”  

    “還有他生母,柳夫人也一起病亡了。”

    怎麼個頭緒?

    她好暈啊,簡直好像看了一篇黑色幽默。

    她父王的心肝寶貝蛋,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把她逼到了京城來,現在就忽然這樣——沒了?

    第134章

    朱謹深也怔住了:“沒了?”

    他腦中忽然閃過些思緒,但是面上沒有顯出來。

    沐元瑜表情空白:“啊。”

    她連個“是”都說不出來,太意外了,腦子都直接停擺,自己茫然地又低頭看了眼箋紙,沒有錯,滇寧王的筆跡,白紙黑字地寫著。

    她遇刺後很快就寫信回去詢問了,但一直沒有回信過來,她以為滇寧王應該是在雲南徹查,便壓下心情耐心等著。萬沒有想到,滇寧王的回信不及時是因為王府里同時出了事。

    朱謹深沒有要她的家信,只是問:“怎麼會同時病亡?你那庶弟不是養在你母妃膝下嗎?”  

    “是。”沐元瑜掐了一把掌心,強迫自己定下神來。這不是發愣的時候,再料想不到的事,已經發生了,那就只有接受。

    “但上個月的時候,柳夫人的父親年老病危,柳夫人去求我父王,說孩子自生下來,她父親還沒有看過,如今人要沒了,閉眼前想見外孫一眼。柳夫人畢竟是生母,她父親人之將死,提出這個請求來也是合理。父王聽了,就答應了她,誰知柳夫人帶著孩子回了家,用了外面的飲食,結果吃到一味有毒的菌菇——急著把人抬回來已經晚了,費了一夜功夫還是不治。”

    雲南的菌菇品種非常豐富,即便是住了幾十年的當地人也不能全然分辨,每年都少不了一些因為誤食有毒菌菇而身亡的莽撞吃貨。但柳夫人這個級別的貴人會是這種死法,是很有些不可思議的。

    這一對母子說是病亡,事實上是中毒,只是後者聽起來太不體面,滇寧王大約是不願接受,才修飾了一下。

    沐元瑜怔怔地發著呆,她這回的呆與先又不同,她已經回過神來,思緒重新在運轉起來了,只是心裡的滋味太過複雜,無法釐清。

    這一個平常的冬日夜晚,她接到了最不平常的消息。  

    滇寧王已是天命開外,這個年紀,再受此重擊——字裡行間都看得出他泣血般的痛心,他再有子嗣且還那麼巧是個男丁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了。

    未來——她的世子位,好像是保住了?

    究她本心,其實沒有多麼大的野心,也沒想過要做出多了不起的作為,如果不是滇寧王當年斬斷她的後路,她不會奮起走到這一步。如今障礙不戰自潰,她似乎應該為此開心激動。

    但她一時笑不出來,也許是因為這個勝利來得太輕易,也許也有一點是因為沐元瑱,她只見過那個奶娃娃一面,她不喜歡他,但沒想過把怒氣發到一張白紙上,要他去死。

    “人有旦夕禍福。”朱謹深淡然地道,“你不必太過感傷。”

    “我沒有——唉。”

    沐元瑜嘆了口氣,她不至於難過,只是有一點悶,更多的還是腳踏不到實地的飄忽感。

    朱謹深像是隨口問道:“柳夫人的父親呢?也死了嗎?”

    “說是受了驚嚇,當時就斷氣了。”  

    要看外孫最後一眼,不想雙雙都是最後一眼,他的死是太正常了,沒什麼可追究的。

    “他本來是做什麼的?”

    以朱謹深的身份,他所知再多,也還不至於去關注一個郡王小妾的父親出身,這跟他的層次差太遠。

    沐元瑜是清楚的,滇寧王本就是個多疑多慮的人,當年那種情況下納的妾室,更不可能不把來歷查清楚,所以她可以一口報出來:“是個犯官,本來在江南做個縣令,刮地皮颳得太狠了,被人到京里告了狀參了,貶到了雲南去。”

    朱謹深沉吟片刻,抬了頭,眼神掃過左右,道:“你們暫且出去。”

    刀三直挺挺站著不動,林安牙酸地上前拉他:“哎呦,兵大爺,沒聽見我們殿下吩咐嗎?”

    他酸不是害怕刀三,是以他內侍的心胸,立刻知道主子們這是有私話要說了,他家殿下保不准還得安慰安慰世子爺——怎麼個安慰法,那畫面,想一想他都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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