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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的過往關節,不用她說明朱謹深也早已想通,嘲道:“你一個——還想跟你的弟弟爭王位?”
沐元瑜心平氣和地道:“為什麼不行?只要我在京里,父王鞭長莫及,找不著我的茬,就廢不了我,無非耗著罷了。我覺得這條路,還容易一些。”
“你能耗多久?”朱謹深涼涼地,“三年?五年?”
沐元瑜啞然了,是的,她在京已經三年,倘若滇寧王現在要召她回去,皇帝不好拒絕,她也很難找出正當理由不回家盡孝。
不,等等——現在她有了。
她沒忍住眼神發亮地望了一眼朱謹深,朱謹深瞬時會意,氣笑了,真想揍她,手都抬起來,看看她一顆破腦袋又無處下手,只能沖她點了點:“你好!”
現在還想著利用他!
他簡直不得其解,以前到底是把她慣成什麼樣了,才養出她現在這樣絲毫不知收斂自省、十分敢於得寸進尺的脾性來。
沐元瑜小心翼翼地跟他賠笑:“殿下,我也只是實話實說——”
朱謹深昨天說了不准她跑,她正可以以此與滇寧王談判,假如滇寧王敢召她回去,那勘破她秘密的朱謹深就要把此事抖落出來,以他的身份,足可以挾制住滇寧王退縮了。
“你這麼大的能耐,何必還拿我做幌子。”朱謹深冷斥,“昨日那話,你當我沒說罷。我現在也不想再看見你了,你最好早點回雲南去,你不走,我寫信給你父王,叫他把你要回去。”
“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條了。”沐元瑜可憐兮兮地跟他道,“我給父王找了這麼多事,原來他或許還不想拿我怎樣,現在就不同了,他不會饒了我的。”
她現在對滇寧王來說,跟一把懸在眉心的刀一樣,風險太大了,她自己異位而處想一想,都覺得不能由這把刀繼續存在,必得折之而後快。
朱謹深不為所動,繼續對她開著嘲諷:“你父王選你頂這個坑,才是他倒霉,換你任何一個姐妹,我看都不至於這麼麻煩。”
沐元瑜摸摸額頭上包紮的布條,把這當讚美收了下來。
朱謹深無語,他此刻是深深意識到了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姑娘,幾乎沒有任何事任何話語可以擊倒她,所有的軟糯都是偽裝,內里包裹的,是一副誰也傷害不了的鐵石心腸。
可是她要傷害他卻很容易。
“你走吧。”
沐元瑜抬頭:“啊?殿下,那你不生我氣了?”
“我生不生氣,對你有影響嗎?”朱謹深冷冷道,“你不過是怕我賣了你而已。你大可以放心,這麼做對我沒有好處,我也不愛管不相干人的閒事。”
她被歸類到“不相干人等”里去了——果然連李飛章的地位都不如了,他好歹還是個便宜舅舅呢。
沐元瑜垮了臉:“殿下,不是這樣嘛,我保命要緊,殿下一樣重要啊。”
騙子。
朱謹深掃她一眼,他再相信她就見鬼了。
他毫不留情地繼續攆人:“出去,你還等著我動手不成?”
沐元瑜心裡有點不好受,她感覺到她是真的失去了朱謹深的信任,然而這怪不得他,全是她自己作的。
這麼僵持下去不見得能有個結果,只怕把他越惹越煩,沐元瑜只好低了頭:“殿下,那我先回去了。”
她拖著步子往外走。
朱謹深望了眼她的背影,心內漠然想,聽到他說不會說出去就走了,她所謂的“重要”,不過如此。
沐元瑜沒精打采地回到家,丫頭們關心地圍攏來:“世子,談得怎麼樣?二殿下那邊怎麼說?”
“他說不會說出去。”
“哦——太好了。”
丫頭們齊齊鬆了口氣。
但見沐元瑜不像開心的樣子,鳴琴就問:“世子怎麼了?可是覺得他的話不可信?”
沐元瑜搖頭:“不,只是他還生氣得很。”
鳴琴和觀棋對望一眼,觀棋嘴快道:“生氣生去罷,不過這樣的話,他真的靠得住嗎?哪天反悔又說出來就糟了。我看,還是我們想法子也拿住他個把柄才好。”
沐元瑜抖了下:“可別,這就難哄了,我再去算計他,他真該恨死我了。”
朱謹深目前只是不搭理她,她再往老虎嘴邊去拔虎鬚,把他撩得反擊過來,真結下仇敵,她可承受不住。
丫頭們向來信任她的判斷,就不提了,鳴琴轉而打量著她:“那位殿下脾氣這樣大,世子可挨了懲罰?”
實際的懲罰倒是沒有——
不過,沐元瑜心中確有疑惑,之前形勢緊張她沒空細想,此時回到了家,對著丫頭們沒什麼可諱言的,就直接道:“他叫我脫衣裳。”
丫頭們:“……!”
鳴琴的眼神很快轉為震驚心疼,幾乎要哽咽:“世子受苦了——”
世上還有哪個女兒家,過得像她這樣艱難。
“沒沒沒,”沐元瑜忙擺手,“他是氣話,沒真要我怎麼樣,我也沒脫。”
鳴琴眼中的震驚沒有消去,只是換成了另一種:“氣話?”
“是啊,他叫我不聽話就走,我那時才見到他,肯定不能走嘛,我就進去裡間了,假裝一下。結果他又不願意了,還叫我走。”
沐元瑜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些糊塗,“我不知他怎麼想的,他倒是看出來我是假裝的了,又氣了一層——所以我說,不能再算計他。”
“我也不太懂世子怎麼想的,”觀棋費解地道,“他敢提這樣的要求,世子為什麼不打破他的頭?”
她們家世子可絕不是個軟柿子,外柔而已,內里剛得很,不然,也不會反抗親爹反到京里來了。
沐元瑜偏了臉:“用不著這麼狠吧?我就是覺得他不會的。他確實也沒有,唉,他是個好人,總是我不好。”
“世子不是不好,”鳴琴出了聲,若有深意地道,“是太好了。”
沐元瑜失笑,真是她的好丫頭,這時候了還要誇她。
“那是你們覺得,二殿下現在看我,可不是這樣了。”
“不,”鳴琴罕見地否決了她,“二殿下眼中的世子,一定比我們還要好。不然,他怎麼會在明知不可能的時候,戀慕上世子呢?”
沐元瑜感覺她耳邊好像想起了一記驚雷——好吧,沒有那麼誇張,她是還糊塗著,但沒有糊塗到這個地步。
她對情事不解,但她對朱謹深的了解,當然遠遠超越只是聽她轉訴的鳴琴。
鳴琴沒有給她多少反應的空間,緊跟著問:“世子對此,感覺如何?”
沐元瑜抓了抓臉,下意識說了實話:“有點飄飄然爾。”
第105章
觀棋恍然大悟:“怪不得世子沒揍他。”
未必真做出什麼來才算非禮,一個男人敢對一個清白姑娘說出這種話來,本身就值得暴打一頓了。
沐元瑜想了想,承認:“我沒想過要動手。”
她就只是震驚,但由頭至尾沒有憤怒。
兩個丫頭都曖昧地看她。
沐元瑜本來還坦然,叫看得漸漸臉熱起來:“你們什麼眼神——幹什麼。”
“世子向來聰明遠勝婢子們,哪裡還用問呢。”觀棋眼神發亮,挨過來嘻嘻笑道,“我跟世子從雲南回來,送李神醫去十王府時見過那位殿下一回,確實十分地出眾。世子若和他都有意,豈不是正好。我看他勉勉強強也配得上世子,世子把他拿下了,正好也有了他的把柄,他再想把世子的秘密抖落出去,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會不會跟著遭殃了。”
她一貫是個使力不使心的,能這麼有理有據地說出這番話來,是比較難得了。
鳴琴都想了想,贊同道:“不錯。”
生苗女兒的心裡,未婚男女你情我願就是天經地義,至於別的,押後考慮並不著急。
“怎麼就不錯了——”沐元瑜頭疼撫額,“我沒有覺得,他也未必真有這個意思。”
兩個丫頭對視一下,又齊刷刷移回來看她,嘴邊都含笑,目光更曖昧了。
觀棋還雙掌合十感嘆了一句:“唉,我們世子長大了,知道慕少年了。”
“什麼慕少年,那是慕少艾。”沐元瑜無奈糾正。
觀棋捧了臉:“哇,世子承認啦。”
“沒有,沒有,我承認什麼了——”
主僕正笑鬧著,臨畫進來傳話:“世子,一隊錦衣衛堵在門前,說要查刺客,叫把我們宅子的人都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