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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對答過了十句後,居然還客客氣氣的,朱謹深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但沐元瑜看出來了,風平浪靜下,其實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朱謹深根本用不著刻意諷刺他,他只要如實將自己的病癒告知出來,就夠把弟弟的心紮成個篩子了。

    偏偏朱謹淵當局者迷,沒有察覺。他心下只在往外嘩嘩淌血:這個孤拐二哥兩大劣勢,一個體弱,一個性戾,如今都好了,他往後要怎麼辦?!

    朱謹深還沒有往外正式亮一回相,已經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他從前覺得總挨朱謹深的譏刺很鬱悶,現在才發現,一旦他不如此了,才是真的可怕。

    他終於懂了賢妃的用心良苦。

    沐元瑜漸漸聽得無聊起來,朱謹淵來,她讓了位,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此時摸到林安擱在桌上的食盒,偷偷掀開來,從裡面摸了兩個荔枝出來剝著吃。

    她覺得自己動作很小,但朱謹深仍是很快一眼掃了過來。

    沐元瑜就把剝好的一顆遞過去:“殿下,給你?”

    朱謹深搖搖頭,溫和地道:“我才吃了藥。你自己吃吧。”  

    沐元瑜又意思意思地讓了下朱謹淵,朱謹淵伸手要接,朱謹深忽然起身,把那顆晶瑩雪白的荔枝攔回了她手裡,微責道:“你以為三弟是我,這樣不講究,不怕人家嫌棄你。”

    食盒共有三層,他把最上面一層取下來,擺到了朱謹淵面前:“不要客氣,吃吧。”

    朱謹淵:“……”

    他不嫌棄好嗎?不然他也不會想接。

    然而攔都叫攔回去了,他也不好說什麼,只好捏了一顆荔枝在手裡滾著,沒什麼心情剝,倒是想起來先前聽見的話。

    “二哥,你如今還在吃藥?”

    朱謹深道:“一些補氣益元的藥,還要再吃一陣子。”

    “原來如此。”朱謹淵勉強笑著打趣道,“我瞧二哥的臉色這樣好,說不準今年秋獵上都能大展身手了。”

    他這是暗藏機鋒了,離著秋獵不過兩三個月了,朱謹深從前不參加武課,箭都沒摸過的一個病秧子,有什麼身手可大展?  

    “三弟取笑我了,我哪有這個本事。”朱謹深悠悠道,“不過,倒是可以去看個熱鬧。三弟,兄弟里唯你騎she最佳,到時候,你可要好好表現。”

    這還真是一點不錯,再上面一個傻子大哥,再下面一個短腿嫡弟,都不足為慮。朱謹淵待要自傲地應下,忽又覺得不對——什麼叫“看個熱鬧”?他是演雜耍的嗎?

    但又不能說不對,每年的秋獵是君臣同樂的重要儀式之一,自然是極熱鬧的。

    憋著氣糙糙說了個是,預備好的一腔炫耀是都沒有興趣說了。

    腦子裡轉了一圈,另換了個話題:“二哥,你這回出來,要忙的事可多了,這兩年間,大臣們有不少都去找過皇爺,急著要替二哥選妃了——二哥自己,也該著急了吧?”

    在大多臣子心中,圈禁也好,治病也罷,跟娶妻都是不衝突的,正為有病,早日娶個妻子來才更好照顧不是。所以打朱謹治的婚事終於塵埃落定後,大臣們很快又操心上了朱謹深的,只是第一把交椅沈首輔因跟皇帝達成了一點共識,在臣子和皇帝間做了一點轉圜壓制,所以這起聲音雖然一直不絕,但還不算迫切,只是斷斷續續地一直有人提起。  

    朱謹深定期跟沐元瑜有聯絡,舉凡外面的一些大事,沐元瑜都有留心告訴他,這樁她也打趣著說過,所以朱謹深聽見並不覺意外。

    他垂下了眼,道:“急的是三弟吧?我被這身體所困,拖累得你也至今打著光棍。說起來,倒是我對不住你了。”

    朱謹淵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還更和氣了!

    他真的不習慣這樣的朱謹深。

    “二、二哥說哪裡話,長幼有序,我自然該等著的。”朱謹淵定了定神,道,“我告訴給二哥聽,二哥有個準備,若有什麼心儀的姑娘,可不要錯過了。”

    心裡則是陰暗:這病秧子二哥,長這麼大身邊連個像樣的女人都沒有過,還不知道行不行呢——傻子大哥都選過妃了,順理成章接下來就該輪著他,結果皇爺不知怎麼想的,卻只是往後壓。

    朱謹深一日不成親,他就只好也跟著單身,他的母妃賢妃其實有點替他著急起來了,朱謹淵自己倒不覺得,他不便跟母妃討論這種男人間的事,心裡卻漸漸生出了這個猜測,並且很盼望這猜測成真,他就再跟著打幾年光棍也樂意。  

    祖制在那裡放著,就正經選妃選來的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兒,幫不上他什麼,早一日晚一日,都無所謂,橫豎他又不缺女人。

    不但女人,就是男人——

    朱謹淵想著,禁不住瞥了一眼坐在那邊桌旁的沐元瑜,見她微低著頭,纖長的手指靈活地剝著荔枝,半邊臉頰圓鼓鼓的,顯見得裡面還塞了一顆,嘴唇紅潤剔透,沾著一點荔枝晶瑩的汁水。

    他不知怎麼,覺得那顆荔枝一定很甜。

    心下燥熱著生出了遺憾來,可惜他身份有些高了,他以皇子之尊也不敢勉強哄騙,恐怕鬧出事來收不了場,不然的話——

    “我沒有心儀的姑娘,暫時也不打算選妃。”

    朱謹淵一下回過神來——被凍的,朱謹深的語氣一下子低了八十度,說話的同時簡直像在往下掉冰碴子。

    他心臟一邊被凍得收縮,一邊又生出了驚喜來:這麼生氣,難道是被他戳中痛處了?!

    朱謹深現在外面看著是好了,裡面還是虛得不行?

    他忙試探著問道:“為什麼?二哥如今能出門了,這事眼瞧著就要到面前了。二哥害臊也迴避不掉的。”  

    朱謹深冷道:“我自然有話與皇爺交待。你還有別的事嗎?若沒有,改日再敘罷,我也該收拾一下,進宮去了。”

    這逐客令很明確了,朱謹淵就是十分想再打探打探,也無法再留下來,只好站起來道:“是,正該如此,是愚弟聽說二哥這裡解封了,一時激動,多說了兩句,打攪二哥的正事了。”

    他起身告辭離去。

    人一走,朱謹深就問沐元瑜:“這兩年裡,他當真沒對你做什麼?”

    劈頭得了一句,沐元瑜含糊又莫名道:“什麼做什麼?”

    她咽下了嘴裡殘餘的荔枝肉,反應過來,帶點好奇地道,“沒有。殿下,你真覺得他對我有奇怪的心思啊?我沒感覺出來。”

    朱謹深無語地瞥過去一眼——他是不相信他在這方面的所謂感覺的,這傻子,連自己的這份都毫無所覺,覺不出來別人的太正常了。

    沐元瑜見他這樣,她對朱謹深的智商還是有很大信任的,遂道:“我記著殿下的話呢,他有時找我出去玩,我都說有事回絕掉了。”  

    朱謹深立時皺了眉:“他找你去哪裡?”

    “我不大記得了,什麼誰家的宴席又是什麼消暑的荷花盪之類,反正我不會去,所以聽過就忘了。”

    朱謹深的臉色才好了點:“不要理他就對了。他從小從根子上就歪了,正途不走,總琢磨些歪門邪道。”

    沐元瑜懂他為何這麼說,朱謹淵要表現自己沒有什麼,卻總來找著朱謹深做個襯托,朱謹深又不傻,怎麼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自然對他沒有好臉色。

    要說朱謹淵這小心思也不算無理,可實在找錯了人,她曾說過李百糙“本事大的人,脾氣可以大一點”,這話換到朱謹深身上一樣成立,他秉性再不親和,一旦出手,就是能輕易壓得朱謹淵動彈不得,算是另一種層次上的一力降十會,朱謹淵不服也不行。

    “好啦。不說不愉快的事了,殿下還是快進宮吧。”沐元瑜站起身來,把手裡的一塊荔枝殼放下,她此時才發現,因為朱謹淵逗留的時間有點長,人又無趣,她懶得聽他說話,原只打算吃兩顆荔枝的,不知不覺在面前剝出了一小堆荔枝殼。

    她有點不好意思:“殿下,原是給你帶的,我沒留神,吃多了。”  

    “你就都吃了又有什麼。”朱謹深不在意地道。

    他心裡記得剛才朱謹淵的眼神,還是十分膈應,不過也不想再提起來壞心情。

    他現在出來了,以後有他看著,更不可能給朱謹淵機會,總是可以放心了。

    朱謹深換大衣裳預備進宮,朱謹淵按捺不住,出了二皇子府後,先一步奔去了永和宮。

    賢妃體態略豐,有些懼熱,殿裡角落已經擺上了冰鑒。

    朱謹淵走得一頭汗,進去就站到冰鑒前,再喊個宮女來給他打扇子。

    賢妃不贊同地道:“三郎,那冰寒性太重,取一點涼意也罷了,你不能直站在那裡,對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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