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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打臉了。
怨不得沐芷芳這幅形容哭回來。
沐芷芳嗚嗚地哭:“母妃不知他們多不要臉,叫我抓了個正著,沒有一點羞慚之心,竟還順勢逼著我要過了明路。我自嫁到他們楊家去,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哪一樣兒做得不周到;房裡人也不是沒有給他,雪兒桐兒,哪個不是美人胚子,他還不足厭,還要在外面沾染那些賤人,我早些年不服氣,為這事鬧過幾場,如今我知道管不動他,他就那個性子,再改不了的,也睜一眼閉一眼地罷了。可他倒好,更踩起我的臉來,竟要把那賤人弄回家來,真叫他如了意,往後我還有什麼臉出門,拼著和他鬧個一拍兩散,我也不能依!”
滇寧王妃叫她哭得有點頭疼,也不管她後面那一長串訴苦,只管從第一句開始問起:“你當場抓住的?是無意撞上了,還是先知道了消息去的?”
沐芷芳把自己哭得也有點發暈,脫口就道:“他動了私房,新置了處宅子。”
那就是有備而去了。滇寧王妃簡潔問道:“人現在打成什麼樣了?”
沐芷芳:“……”
她紅腫著眼睛噎住了。
滇寧王妃皺了眉:“打死了?”
她深知這個庶女可不是只會哭回娘家的受氣包,若是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還可能吃點虧,既是做好了準備就奔著抓jian去的,那不打個七零八落就怪了。
沐芷芳忙道:“沒,我家那胳膊肘往外拐的爺護著呢,我的人都沒怎麼沾著那賤人——”跟著卻又吞吐起來,“只是,只是不小心誤傷了別人。”
她聲音低下去,末尾的“別人”兩個字十分含糊。
滇寧王妃眉心皺褶不耐地加重,許嬤嬤上前一步,笑道:“二姑奶奶,老奴多句嘴,二姑奶奶既是回來向娘娘訴屈,當把話說清楚了才好,娘娘才知道該如何替您出頭不是?現在誤傷了誰,二姑爺那邊又是什麼個景況,要不要緊,這事不理順了,早點拿出個章程來,耽誤的是您呢。”
沐芷芳聽了,猶豫了一會,終於道:“……傷著了三堂弟。”
她一語既出,滿室俱靜。
第4章
沐元瑜當先回過神來,在椅中欠身道:“可是二伯父家的三堂哥?”
滇寧王這一輩共有兄弟三個,長兄早逝,餘下的就是行二的奉國將軍沐二老爺和行三的滇寧王,兩兄弟各自開府,因著舊年間有些宿怨,平日裡極少來往,至於這宿怨是什麼——從滇寧王排行居下卻能承襲王位就很可窺明了。
沐芷芳低著頭,把腦袋點了點。
沐元瑜大是奇怪:“二姐姐,這我便不懂了,二姐姐的家事怎麼會牽掛上了三堂哥?”又關切地問,“三堂哥怎麼樣,傷得重嗎?”
單以兒女論,滇寧王府要多些,沐元瑜上頭足足有六個姐姐,除去沒養大夭折的兩個,也還有四個;但若以子嗣算,則沐二老爺家就興旺多了,共有三子,長子次子俱已長成娶妻成家,最底下一個小兒子沐元茂卻是巧,正好和沐元瑜同年生的,今年一般是十二歲,只是沐元茂在月份上大了兩個月。
沐二老爺和滇寧王這兩兄弟關係差到幾乎對面當不相識,但沐家的家祠在滇寧王府里,每年年根下祭祖沐二老爺是不得不攜家眷來的,孩子間的顧慮總比大人要少些,沐元瑜便在這每年短暫的會面里和沐元茂玩到一塊去了,沐二老爺雖然極厭搶了王位的弟弟,但他將半百的人了,終究不好對矮墩墩的小侄子橫眉豎目,便拉著臉由孩子們玩去了。
幾年玩下來,沐元瑜和沐元茂這對堂兄弟的交情正經還挺好的。
沐芷芳擰著帕子,有點哼唧地道:“我也不大清楚,當時亂糟糟的,似乎有個不曉事的小廝打了三堂弟一棍,聽他喊腿疼,頭上好像還破了個口子,後來他那邊的人過來,護著他走了。我真不是有意的——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趕著回來問母妃討主意了。”
沐元瑜無語服氣:這可好,丈夫養的外室沒怎麼樣,先把自己家的堂弟打破了頭,兩家關係再不好,也姓著同一個“沐”,這算怎麼一回事呢。
難怪他二姐姐先進來時當這麼些人哭這麼慘,恐怕是一半氣一半怕。楊晟在外面置私宅養外室,憑養的是什麼大家女小家妾亦或是暗娼粉頭之流,沐芷芳打上門去都是占了理的,打個半死只算活該,哪怕是打死了,以沐芷芳的身份也不會擺不平,可傷著了沐元茂,問題就沒這麼簡單了。
沐二老爺只愁沒藉口給滇寧王難看,如今兒子傷在了兄弟家的庶女手裡,這將鬧成什麼樣,沐元瑜想一想都覺得麻煩,別說沐芷芳了。
她一個庶女,在滇寧王面前本就沒多大臉面,又眼看著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大節前給滇寧王找了這麼個晦氣,滇寧王知道,別說替她出頭,能饒了她都算給出嫁女留面子了。
滇寧王妃則很生氣,不是生氣沐元茂受傷,而是想到了為什麼沐芷芳一進門會向沐元瑜求救,這樁事故里,苦主沐元茂本人的意向自然很有分量,而滇寧王府內外上下所有人丁里,只有沐元瑜心寬,不看人下菜碟,肯和沐二老爺那邊的人玩耍,和沐元茂說得上話。
這個蠢貨!
抓jian這樣的小事都能辦出差錯來,還想拉她的瑜兒下水!
滇寧王妃一拍桌案,喝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原原本本地說清楚,再有含糊,你有本事犯糊塗,就該有本事自己收拾,不必在我這裡多說什麼了!”
嫡母發了怒,沐芷芳哆嗦了下,怕真被攆走,終於不使什麼春秋語法了,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始末全交代了出來。
原來楊晟勾搭上的那位外室也不算外人,乃是那邊府里沐二夫人娘家的一個侄女,姓施,七拐八繞的關係論起來,沐芷芳也能叫一聲表妹。
這表妹運氣不好,出嫁不多久丈夫就一病死了,夫家人還算好說話,見施表妹年輕輕不想守,沒多留難,放了她大歸。
沐二夫人是繼室,本身家世較為普通,父親在鄰縣縣學裡任著一個小小的八品教諭,施表妹成了寡婦回了家,家裡尋摸了一圈,人脈有限,找不著什麼合適的,只有求上了沐二夫人。
沐二夫人挨不過求懇,把施表妹接到了自己府里借住著,雲南民風比之中原要開放許多,施表妹要再尋個人家原本並不難辦,只是她既然都到了沐府里住著,那顯然是想往上奔了,寡婦還要高嫁,這就沒那麼容易了,施表妹在沐府里一住兩年,也沒如願——或者說,她算如了一半願,跟沐芷芳的夫婿搭上了。
楊晟在女色上前科累累,沐芷芳很快就覺出了不對勁,有這麼個丈夫,沐芷芳在抓jian上也算經驗豐富,她沒立刻發作,而是先暗查,從丈夫的資金流向上找到了缺口,查出了問題,尋到了“賤人”,然後才帶足了人馬,洶洶而去。
照說沐芷芳這準備也不能說不充分,但她遺漏了一個小小的問題:直到她帶了人打上門去的那一刻,都並不知道“賤人”的真實身份。
沐芷芳本來沒以為這能出什麼紕漏,那賤人平常並不住在外宅里,只是時不時兩人約好了才到那裡面私會,這給探聽消息帶來了一定的困難,沐芷芳沒有更多的耐性繼續等下去,決定把賤人先打了再問。
雲南這塊地界上,除了她大姐,她還怕誰?
打!先出口氣再說。
沒打兩下,從門外跑進了個小少年來攔。
這就說到沐芷芳的第二個致命疏漏了:她不認得沐元茂。
上一輩的關係太僵,來往太少,沐芷芳滿打滿算只見過沐元茂兩回,還是沐元茂幼年時,後來沐芷芳就嫁出去了,娘家祭祖和她無關,她既不能參與,自然也見不到沐元茂。
至於說私底下的來往,沐二老爺失去郡王的繼承權之後,只運作了個散職的奉國將軍回來,聽著威風,實則一點實權沒有,沐芷芳自覺沒有必要費心搭理,就同這位伯父做了陌路人。
沐元茂現身時穿著尋常,楊晟當時正護著施表妹不讓打,沐芷芳帶去的人不敢波及到男主人,見沐元茂冒出來,把他當成了外宅的小廝,暫且轉移目標拿他撒氣,圍上去一頓好捶。
抓jian的場面必然混亂不堪,等沐元茂的人從門外的圍觀人群里搶進來時,沐元茂已經挨了幾下。
沐芷芳說的兩處傷勢是她已知的,未知的還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的小少爺出門,叫人打得頭破血流的回去,別管是什麼理由,身邊跟隨的人一頓板子都跑不了,那些人哪裡還敢耽擱,搶出來沐元茂就飛一般跑走了。
沐芷芳知道到底打著了誰,還是隨後從施表妹口裡問出來的。
這一問出來,她就知道壞了,也不敢耽擱,飛快奔回娘家通氣兼求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