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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芷媛知道他們要說正事,心事重重地也出去了。

    雲南府城內自有布政司府衙等各級官方行政機構,一般外務找不到沐元瑜,她要操心的事確實不多,當下父女兩人商量了近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論及危險,還是要去軍中的滇寧王承擔得更大更多。

    兩日後,滇寧王披掛出征。

    沐元瑜只能在榮正堂里送他:“願父王此去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滇寧王點一點頭,轉身而去。

    來自雲南的最新戰報傳遞入京,連夜敲開了宮門。

    皇帝匆忙起身,漏夜召見了兵部、京營等堂官武將。

    在經過五日的爭吵博弈後,皇帝決意從京營中撥五萬人馬,馳援南疆。

    七月末,援軍整兵完畢,出發。

    這五萬人馬沒有走出多遠,因為僅僅十天之後,大同重鎮告急,狼煙一路燃起,瓦剌自茫茫糙原而來,十五萬大軍兵臨城下,犯邊叩關。

    第157章

    奉天殿。

    “皇上,當務之急是立即將京營的五萬軍士召回來,瓦剌部已臨大同,這個關頭絕不宜再分兵——”  

    “臣附議。”

    “臣附議。”

    沈首輔的聲音迴蕩在朝堂之中,激起一片贊同聲。

    對京城來說,南疆有險,不過疥癬之疾,即便真讓暹羅聯合東蠻牛入侵了進來,糜爛那一片土地,短時間內也危險不到中央,大可慢慢收拾;

    關外的瓦剌卻是居於心腹處的大患,自秦漢以來,漠上糙原那片苦寒凜冽之地從沒有消停過,如同中原王朝改朝換代一般,糙原上的勢力也是不斷更迭,一個部族叫中原王朝打敗了,或是休養生息個幾十年,卷土再來,或是另一個部族乘勢崛起,此起彼伏,總是不能一勞永逸。

    而無論那些蠻族歷經多少更迭,有一點核心始終不變,那就是對中原這片沃土的野心覬覦。

    現在的這個瓦剌,從根子上來說,就是前朝餘孽的變種。

    百多年前前朝以異族竊取大統,倒行逆施,激起民變無數,短暫的不足百年的歷史中,各地起義如星火燎原,最終前朝抵擋不住,兵敗逃亡,主支逃入漠北,分支逃入南疆。

    逃入南疆的餘孽勢力既薄,又算是背井離鄉,在南疆立足不穩,經過當時的朝廷軍隊幾輪掃蕩之後,聲勢就消了下去,漸漸不再聽聞他們作亂的消息,朝廷也不再將注意力投注過去。  

    逃入北漠的主支勢力則大得多,北漠也是他們的老家所在,他們往那邊去,比往南疆的那支生存要容易不少,只是他們在中原受創甚巨,無力抗衡周邊漠北漠西等幾個勢力雄厚的部族,幾輪亂戰之後,被分而吞併了下去,又之後,糙原上出了個雄主,將這幾個部落征並統一了起來,就是今天的瓦剌。

    前朝大廈雖傾,但作為曾經的糙原霸主,虎倒還有一點架子在,瓦剌部的這個雄主自稱丞相,立的可汗卻正是前朝餘孽皇室血脈的後代。

    “皇上,瓦剌此次聚十五萬大軍而來,其勢之洶,絕非以往所比,臣請同時召各地勤王軍前來,共禦敵寇。”

    又一個臣子提議道。

    同樣得到了一大批臣子的附和聲,在抵禦瓦剌這個議題上,群臣罕見地發出了一致的聲音。

    因為京城絕不容有失。

    攤開輿圖就可以發現,大同距京城的距離簡直近到可怕,假使大同告破,內三關失守,瓦剌破居庸關而入,那京城就像是一個穿著輕飄春衫的小姑娘,美麗而毫無遮蔽,隨時可能零落於鐵騎下。

    這是成祖的作為,他是一代英主,出於天子守國門的豪情,將京城北遷到了抗擊敵寇的前線上,以此告誡子孫後代不懈武事。  

    在這樣有志一同的進諫之下,皇帝下令,先期出發的五萬京營軍隊折返向西,由馳援南疆變為增援大同。

    戰事暫還不知如何,消息靈通的人家是已經知道了瓦剌來犯的軍情,在私下悄悄議論傳遞著,京城上方不知不覺飄了一層緊張的氣氛。

    朱謹深來求見皇帝。

    不等他開口,皇帝嘆了口氣:“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現在大同形勢遠危急過南疆,朕不可能於此時分兵。沐家那邊,讓他們堅持堅持罷。”

    朱謹深道:“兒臣知道,但兒臣去往戶部,尹尚書將兒臣先前預備的糧糙也撥往大同了,說是奉了皇爺的諭旨。”

    皇帝點頭:“是朕下的令。瓦剌撿在這個時候去犯大同,那周邊的屯田只怕都保不住了,不從京里調撥,那邊難以支撐。”

    朱謹深面色白得似玉,努力壓著脾氣:“如此措置,兵不給,糧也不給,皇爺讓雲南拿什麼堅持?”

    皇帝知道這事自己幹得略理虧,那糧糙是朱謹深從尹尚書嘴裡硬奪出來的,都用車裝得好好的了,只等著雲南方面的消息,結果大同出事,他撿了個現成先拿走用了。  

    就好聲好氣地哄道:“你不要著急,你想一想,大同與雲南孰重,朕也是不得已。”

    這個問題朱謹深不用想也知道答案,他同時還知道這怪不著皇帝,皇帝選擇全力傾向大同在戰略上沒有一點錯誤,要是不保大同保雲南,那才是吃錯了藥呢。

    但是暹羅入侵本是一件大事,讓瓦剌這一鬧,如今提都沒人提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大同去,至於遠隔重山的雲南,好似被遺忘掉了一般。

    只有他還全心惦記。

    他盡力心平氣和地道:“不是兒臣著急,瓦剌集結了十五萬大軍,彼輩本就貪婪無恥,如今付出既重,所圖必大,不得到足夠的利益,絕不會輕易退避,這一仗不知要打到哪一天,而雲南七萬人馬已陷於境外,皇爺打算叫他們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這個問題皇帝一時答不上來。

    南北同時開戰,雲南要應對暹羅和東蠻牛,京城要抵禦瓦剌,哪一頭都不輕鬆,哪一頭看上去都不是很快能結束的戰役。

    除京營之外,朝廷不是沒有其它兵力,但戰力與京營絕不可比,九邊重鎮倒是兵雄馬壯,但和大同一樣,都有著抵抗外辱的責任,一個都不能動,至於內陸的衛所,承平已久不遇戰事,衛所兵們快退化得和普通佃農差不多了,也就維持個地方治安,真要奔赴到暹羅去,只怕半路上就要倒下一大撥。  

    “朕讓江南想辦法,再征一批糧糙,補給雲南罷。”過了一會,皇帝只能道,“至於援兵,眼下是不能派出了。”

    京城還指著各地來勤王呢,這方面是真的顧不上雲南了。

    “皇爺誤會了,兒臣不是來問皇爺要援兵的,大同重比泰山,不容有分毫閃失,兒臣十分清楚。”

    朱謹深的話聽上去很講道理,但皇帝沒來由有了點不妙的預感:“那你想說什麼?就來問一問朕?——二郎,你可別說你要當援兵過去,這可是異想天開。”

    朱謹深躬身道:“不是異想天開,是兒臣非去不可。”

    皇帝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朕就知道你又要生事!”

    “你告訴朕,你去了能做什麼?雲南的形勢並不如你以為的那麼緊急,沐顯道為人還是謹慎的,他帶的七萬大軍並沒有損失多少,對上暹羅不是沒有一戰之力,至不濟,退守回雲南罷了,哪裡要你這樣上躥下跳起來?”

    “兒臣以為不能退。若退回來,暹羅知道雲南兵力空虛,必將追擊,屆時在雲南境內打起來,禍及的是當地百姓。這一仗既然無可避免,寧可打在外面。”  

    皇帝聽他這個話,思路倒是仍然清晰,也中聽,氣不知不覺就又平下來,道:“既然一定要打,那就打是了。這是沐顯道的事,終究和你沒有關係。”

    “沐王爺年事已高,傷病纏身,恐怕有顧此失彼之處——”

    “還有沐元瑜在,她不上戰場,在後方做個參贊,穩住形勢總是夠用的罷。當初你放她回去,不就是拿這個做的藉口?”皇帝打斷他,因為提到了他心中會下蠱一般的“丫頭片子”,他不大愉快地斜著眼掃視了兒子一下。

    朱謹深沉默了一下:“——她現在不行。”

    皇帝道:“什麼意思?”

    朱謹深默然著,他一直隱瞞著沐元瑜有孕的事,因為不知道皇帝知道了之後將會作何反應,怎麼處置她,他冒不起這個輕易吐露的風險。

    但現在,她孤軍懸於萬里外,等待著不會來的援軍,狀況一樣危險。

    朱謹深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下了決心,道:“請皇爺屏退左右。”

    與他相反,皇帝是一口氣提了起來——居然還有事瞞著他!

    他做好了生氣的準備,同時在心底說服自己不要太生氣,然後把殿裡的人都攆走了,沉臉道:“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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