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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話沐元瑜還好,滇寧王妃最是聽得滿意,她覺得女兒雖然胡鬧,但人生大事上也還靠譜,就不提別的了,拉著沐元瑜道:“我知道你們這一碰面,有不少正事要說。不過你還是先去洗個塵罷,這一身又是汗又是土,黏在身上怎麼舒服,裡面熱水已經給你備好了。”

    沐元瑜答應著,和朱謹深說了一聲,就隨滇寧王妃進去了。

    到裡間後,丫頭替她解著盔甲,滇寧王妃一旁看著,接續了剛才的話,道:“說起帶孩子這事,我看倒沒什麼不好,男人自己帶的孩子,自己才知道心疼。就你父王待珍哥兒那個命根子勁,見珍哥兒尿了,也只知道站起來走開,讓下人來處理,二殿下倒還會搭把手——他雖不怎麼會弄,下人也不敢真讓他弄,到底這疼孩子的心意是有了。唉,你剛說有了寧寧那時候,我極擔心你走了我的老路,也叫人兩句好話哄了,幸虧不是。”

    沐元瑜在外面時面上不顯,其實神經都是緊繃著,回了家才放鬆下來,聽滇寧王妃這些家常話也很親切,又不免感動道:“我讓母妃操心了——”

    滇寧王妃沒聽她的話,繼續有點恨恨地道:“我從前才是對你父王太好了,什麼男人不該做這些事,又不缺胳膊少腿,有什麼不能做的,就該多使喚使喚。”  

    沐元瑜:“……”她忍不住笑:“母妃想使喚,恐怕也使喚不動父王。殿下沒有娘,自己小時候很不容易的,有了寧寧,才格外心疼他。父王前半輩子順風順水的——”

    王位都爭到手了,那時候年輕,又不著急要兒子,簡直人生贏家,哪裡耐煩幹這些瑣事。

    孩子打扮得玉雪可愛的,抱到跟前,他看著逗一逗,就是當爹的所盡的全部職責了,但凡一哭一鬧要煩神了,那必然該丟給當娘的了。

    不過她想到滇寧王的現狀,到底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嘆道:“母妃,父王這回是真的很不好了,不然我也不會冒險前去。”

    滇寧王妃一愣,旋即平靜道:“生老病死,誰不要經這一遭?無非是個早晚罷了。”

    她與滇寧王的感情早已耗盡,咒他死掉都不只一回兩回,此時聽到這個信,內心也不覺得有什麼觸動,只是一片漠然。

    沐元瑜理解她,並非所有破裂夫妻的盡頭都可以釋去前嫌,死亡宣告結束,但不一定能代表原諒,滇寧王妃受了丈夫一輩子的傷害,她不轉圜自有她的道理。  

    這件事她提過一句也罷了,洗過了個舒適的澡,抱著寧寧逗過一回,溜溜達達走去找朱謹深。

    朱謹深沒有閒著,乘這功夫把她的護衛叫了兩個到跟前,問了話,此時已差不多知道她又往暹羅後發生的那些事了。

    沐元瑜鬆鬆地梳了個髻,穿著鴉青色繭綢夾袍,一進門就見他目光奇異地望過來,腳步不由頓了一頓,低頭也望自己一遍,沒望出什麼來,莫名抬頭笑道:“殿下,怎麼了?”

    朱謹深不答,只是向她伸手:“過來。”

    沐元瑜也想他得很,聽話地過去了,自然地挨了他坐下,順勢把手塞到他的手掌里。

    她以為接下來朱謹深該親她了——進來的時候她還特地關了門呢,結果他並沒有,只是握著她的手,忽然冒出了一句:“沐氏,大約是天生出戰將。”

    語意悠悠中若含嘆息。

    沐元瑜眨著眼:“——嗯?”

    她仍是不大懂。

    朱謹深微笑了下:“你不要擔心了,有你此番功績,便不能功過相抵,沐氏也不會再有大的災罰,些許小懲,沐氏大約撐得過來。”  

    沐元瑜恍然大悟地:“哦——殿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她挺滿意,“我沒白辛苦這一遭。”

    又笑眯眯給朱謹深說好話,“都是殿下幫我。”

    朱謹深卻搖搖頭:“我不幫你,你自己也有法子能辦到。”他凝視著她,“你可能沒有察覺,你逢戰時的福運有多麼好。”

    從她出征起,所下的每一個決定,無論是深思熟慮,還是僅出於直覺,亦或是迫於當下形勢,最終都是無一錯處,並且凡出手就有斬獲,如果她是百戰的將軍,還可以說是豐富的經驗造就了她,但她不是,這才是她第一次正式帶兵。

    運氣這種事很難解釋,甚至可以說是玄妙,但確實存在。

    作為沐氏的假世子,她先天不足,生來就陷於險境,後來又同親爹做了對頭,人生似乎倒霉透頂,但沐氏的血脈好像並不如滇寧王一般重男輕女,終究還是賦予了她不一樣的能力,她的氣運,最終體現在了戰場上。

    展維棟也誇過她福將,沐元瑜當時感覺還好,還有心情謙虛謙虛,不過現在叫朱謹深這麼一說,被他滿是讚賞的目光看著,她登時就飄飄然了:“真的?我真有這麼厲害?其實我也沒有多想,就覺得應該怎麼做,就照著來了。”  

    朱謹深頷首:“這就是福運的意思了,有的將軍籌謀良久,自覺做好一切準備,最終卻一敗塗地,不是他不夠用心,只是戰場形勢,往往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沐元瑜不一樣,她不是沒有遇過意外,比如沐元德,比如歸程中的東蠻牛部,但她都以一種絕對優勢幾乎是碾壓了過去,看著容易,其實是底下的兇險叫壓住了,沒能爆出來而已。

    沐元瑜忍不住笑:“殿下可不能再誇我了,我要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尤其朱謹深慣常是不誇人的,他一下說起這種話來,就尤其顯得真誠可信,能鼓動人。

    朱謹深道:“哦。”

    沐元瑜空空地等了一會,失落道:“真不說了?”

    她就是客套一下麼,其實她可愛聽了。

    朱謹深唇邊綻開笑意,捏捏她的臉:“跟我裝什麼。”

    傾身過去,溫柔地吻住她。

    沒誇獎聽了,有親吻也不錯,沐元瑜配合地伸手抱住他,朱謹深摸了摸她的後背,卻是微皺眉,含糊道:“瘦了。”  

    沐元瑜哄他:“外面沒有好吃的,難免掉了點肉,回來養養就好了。”

    朱謹深勉強滿意,但沐元瑜覺得不太對了,掙出一絲理智,按住他往裡去的手道:“殿下,母妃還等著我們吃飯呢……”

    她被朱謹深的氣息包圍著,不是不願意發生點什麼,不過要是去晚了,滇寧王妃肯定想得到他們幹了什麼,她想想就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朱謹深退後了點,平息了下氣息,道:“我要走了。”

    沐元瑜睜大眼:“——啊?!”

    她被親得還有點暈乎,但下意識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雲南戰事已定,我要回去京城了,那邊情形現在雖還不壞,但我不能久耽於此,不回去見皇爺。”

    對啊。

    京城也還跟瓦剌對峙著呢,就沒有這件事,朱謹深作為一位皇子,也不可能沒有來由地長住雲南。

    沐元瑜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人就有點發呆住了,她沒有想到離別來得這樣快,但她不能阻止他。  

    他也有他的家要回。

    朱謹深重新靠過來,這回沐元瑜不說話了,很感傷又留戀地依了他——讓母妃笑話就笑話吧,大不了把臉皮放厚一點就是了。

    ……

    胡天胡地到隔日,她一睜眼,只見天光大亮,著急慌忙地要起來,朱謹深聽到動靜,從外面進來按住她:“府里無事,你多休息一會,我和王妃說過了。”

    沐元瑜急道:“我給殿下收拾東西——”

    “沒這麼急。”朱謹深目光在她頸間的紅痕滑過,若無其事地拉過被子替她重新蓋好,道,“等沐王爺回來,我總得和他見一面。”

    沐元瑜:“……”

    朱謹深迎接著她飽含控訴的目光,乾咳了一聲,低下頭親親她,道:“我錯了。”

    沐元瑜就勢咬他一口——不得了了這位殿下,裝可憐都學會了!  

    朱謹深不躲,只是在極近距離里含笑看她,眼瞳里倒著她的臉,不多時沐元瑜撐不住了,鬆了口,把他的臉推開。

    朱謹深摸摸唇,問她:“消氣了?”

    沐元瑜醞釀了一下,沒醞釀出怒意,只好無奈道:“我本來也沒生氣啊。”

    他其實沒怎麼鬧,親親摸摸得多,很克制地顧慮到她遠道歸來了,只是她自己確實累,才睡到了現在。

    朱謹深微怔,本已柔軟的心內又化了一層,道:“你睡吧,別的事都有我。”

    沐元瑜眼皮還粘著,睏倦地點了下腦袋,閉上了眼。

    朱謹深目光溫柔地看了她的睡顏一會,方輕手輕腳地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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