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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中有淺淡曖昧的調笑之意。

    沐元瑜側頭瞥他——少年,你知道你這張臉跟這種腔調很不搭嗎?

    但殺傷力很大。

    就是不搭,反差才大,以至於在許泰嘉那裡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無端地有種風流意味。

    成個人真是不得了了。

    不過也正常,許泰嘉處於一個對男女情愫十分好奇衝動的時刻,朱謹深又何嘗不是,他困於體弱來得遲緩壓抑,但終究是個正常男人,開個這種程度的玩笑其實很輕微了。

    沐元瑜就反唇相譏:“多謝殿下提醒。不過,臣覺得,殿下也該離許兄遠些,別叫他拐帶歪了。”

    朱謹深卻坦然得多:“人之大欲,也沒有什麼。不過你年紀小,才該謹慎。”

    沐元瑜發現,她不是真男人,在面對某些特定話題的時候還是有劣勢,比如她現在就不能像許泰嘉一樣,熱火朝天地跟朱謹深聊成一片,只能認輸點頭,好把話題帶過去。

    說了一會話,開宴的時辰到了。

    皇帝升座,照例先是一串繁瑣的禮儀,而後才開席。  

    沐元瑜面前擺著酒、四色菜、粉湯圓子,果子、茶食、小饅頭等菜食。

    說實話,比她家裡的菜色差遠了,鳴琴她們現在吃的說不準都比她好,但沒法子,這就是欽定份例,她這還是第一等的了,殿外頭廣場上的百官比她這桌還差些。

    更糟的是,因為開席前的禮儀太多,又是用樂又是祝禱,搞到臣子們真正能開吃的時候,菜已經只剩半溫了,手腳再慢點,只好灌冷食下去了。

    沐元瑜不是嬌慣性子,若在平時,冷就冷吃了,卡在身上不方便的關口裡,她不太敢。

    她挑揀著用了些,別人興致倒是都不錯,酒過三巡,殿內一派其樂融融之相。

    皇帝笑對幾個皇子道:“好了,你們也不要在這裡拘著了,難得這樣的好日子,出去賞燈去罷,樂意猜燈謎的,也去猜一猜,猜中最多的回來朕這裡有賞——只不許叫翰林們幫著作弊,朕知道了,可是要罰。”

    又格外向朱謹深道:“二郎若不能吹風,就別勉強去了。”

    朱謹深起身拱手:“只是一會功夫,無事。”  

    殿裡重臣們側目——這話略狂啊。

    潛台詞隱晦了些,但能在殿裡的哪個不是老而彌堅,誰聽不出來。

    都看著他離座出來,路過滇寧王世子席時,滇寧王世子原好好坐著,他一伸手,把人拉起來,拎著一道出去了。

    眾人心下又不禁失笑,年輕皇子,到底有鋒芒些,卻又愛鬧。

    眾目睽睽下沐元瑜不好掙扎,出了殿門,無語向他道:“殿下,我不想猜謎,就想坐著歇一歇。”

    朱謹深道:“你坐那裡,都快睡著了,仔細失儀。不如出來散一散,吹吹風就清醒了。”

    他還挺有理。

    沐元瑜沒法跟他分辨,只好懶洋洋跟在旁邊。

    兩個人下了玉階,選了座左近的花燈棚子走進去,這一棚專為猜謎而制,每一盞里都有一個謎面,已經有不少品級低一些的官員在裡面晃悠,猜中了去向四個棚角上的內侍說出答案,若對了,就可以把這盞花燈拿走。

    朱謹治今晚沒來,跟著出來的朱謹淵拉著朱謹洵快走了兩步,趕上來笑道:“二哥今日興致好,難得見二哥對燈謎這等小物有興趣。”  

    朱謹深道:“嗯,你們好好猜。”

    朱謹淵就語塞住了,他說不出這話哪裡不對,但是聽到耳里,莫名有點心堵。

    好像十分被小瞧了——不,根本就沒有被瞧在眼裡。

    勉強笑了笑:“二哥也是。”

    就轉頭走了,朱謹洵站原地望了望,猶豫片刻,卻沒有走,而是跟起朱謹深來。

    朱謹深也不管他,負手仰臉看起花燈來。

    各色花燈流溢的光彩照在他蒼白而又輪廓英挺的面上,令得別的官員們都不時注目過來。

    這位殿下,近看風儀簡直有點驚心動魄,比那日冠禮之上還要讓人轉不開眼。

    沐元瑜原也在看花燈,但一直投注過來的目光太多了,她略微一留意,不由拉了朱謹深的衣袖悄悄笑道:“殿下,你看花燈,別人把你當花燈看了。”

    朱謹深“嗯”了一聲:“別吵,我在猜謎,要是輸了,回去找你算帳。”

    沐元瑜:“……哦。”  

    她有點想笑,他面上擺得雲淡風輕,心裡其實很在意輸贏啊。

    第73章

    朱謹深順著面前的一排花燈走,由頭走到尾,一聲也沒出。

    沐元瑜心下有點忐忑起來,別是他一個都沒猜出來吧?這些燈謎比她在外面買回家裡擺著的那些比要深奧一些,俗話俚語少,多是從經史子集裡延伸而來的。

    朱謹深這個身子骨,動不動就病倒,她到京這麼久,沒和他上過一天課,可見他缺課缺成什麼樣了,他天性再聰明,若是根本沒聽聞過出處,那也是不知從何猜起的。

    朱謹洵一個孩童跟在他們後面,已經指了兩盞燈叫內侍把貼的絹條取下來收著了。

    一排花燈走到頭,朱謹深轉了臉,看起相鄰的另一排花燈來。

    此時這個棚子裡的官員們已經知道了皇子們在賭賽,都識相地停下了自己的猜謎,轉而關注起皇子們來。

    不時交頭接耳兩句。

    “三殿下又猜中一盞。”

    “四殿下也中了。”

    “三殿下還是要多兩盞。”  

    “正常的,四殿下畢竟晚入了幾年學堂……”

    “二殿下怎麼了,還不出手,只是來回看……”

    又一排花燈走完,沐元瑜真的發虛起來。

    這要輸給弟弟們,朱謹深面子往哪擺啊,他在殿裡大話都放過了。

    忍不住又去拉扯他的衣袖,在他轉頭時跟他使眼色:殿下,你猜不出別強撐呀,我告訴你嘛。

    兩人此時站在一盞八角絹制彩繪魚蟲宮燈前,宮燈製作十分精美,上還鑲著翠玉,翠玉旁貼著謎面:不失人,亦不失言。

    想到朱謹深這樣的人要落面子,她總覺得不落忍,仗著彼此袖子寬大,抓了他的手在他手心寫字:以成其信。

    這是《禮記》里的一句。

    才寫到第二個字,朱謹深捺不住手心發癢的感覺,拍開了她的手,睨了她一眼:“搗什麼亂。”

    土霸王。還想跟他打小抄。

    他要靠她過關,何必出來丟這個人,老實呆在殿裡不得了。  

    這點道理都想不通,真是傻。

    但以前,也從來沒人這麼犯傻來幫他。

    流轉不定的宮燈光華照在一直跟在他的那張清異面孔上,朱謹深發現她不知是在殿裡喝了幾杯溫酒,還是出來吹了冷風,抑或兩者兼有,兩腮泛著微微的嫣紅,下巴瘦出了纖巧的弧度。這一張臉孔比起少年來,倒更似少女的秀美。

    前陣還覺得他這麼大了還一副孩童樣,臉頰鼓鼓,他心生憐憫都不好嘲笑了,不想他瘦了一點下來——更慘了。

    比起像女人,還不如像個孩童了。

    沐元瑜不知他琢磨什麼,見他不要幫助還罷了,乾脆走都不走了,著急低聲道:“殿下?”

    這是晃神的時候嗎?

    朱謹深回了神:“哦。”

    仍不見急色,緩步重新往前走,保持著一聲不出的高雅姿態。

    沐元瑜也是服氣了,猜不出他想做什麼,索性當他是中二病又犯,放鬆下心情不管了。

    猜不到就猜不到罷,大不了一起丟人。

   

    路過到中間那排花燈時,他們和朱謹淵碰上了。

    朱謹淵旁邊跟了個內侍,手裡已經捏了一摞絹布,粗粗一看,足有十數條之多。

    沐元瑜面無表情地迎視他——就算里子暫時輸了,面子不能倒。

    朱謹淵也望著她。

    過了一會。

    ——不對啊,老看她幹什麼?

    要顯擺也該跟他中二哥顯擺去。

    沖她一個跟班來什麼勁。

    沐元瑜正覺得有點彆扭,不妨讓朱謹深拍了一把:“亂看什麼,你也猜兩個,總是出來一趟,空手回去好看嗎?”

    沐元瑜忍不住道:“殿下不是也空著手。”好意思說她。

    “你猜你的,不要管我。”朱謹深訓完且補了一句,“少東張西望。”

    他說末一句的時候,眼神沒在沐元瑜身上,而是跟朱謹淵對上了。

    這個庶弟的眼神不對頭。  

    盯著沐元瑜居然能盯呆了。

    朱謹深目光寒如凜冰,直直地對戳過去。

    ——蠢貨。

    盯著一個少年發什麼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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