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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寧王妃傻眼地追在後面,幾番想插話,硬是沒找著話fèng,她且也有些暈——朱謹深先前不是很堅決地不許沐元瑜帶兵出征的嗎?為此還冷戰了,怎麼打沐元瑜找他談過之後,沒幾天就改主意了,還一下改得這麼徹底,她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完全錯了,他這不是好哄,根本是非常好哄吧?!

    在去找楊土司的路上,沐元瑜方騰出空來問到了究竟。

    兩旁有護衛,朱謹深回應得很隱晦,但以沐元瑜和他的默契,很快領悟到了刀大舅為何一下大方起來。

    那一番話,其實她也可以同刀大舅說,哪怕全然從刀家的利益來說,刀大舅也不可能在知道秘密後賣了她。但在她最深處的潛意識裡,始終對滇寧王的封號有所留戀,說不定,皇帝覺得讓她一個有致命把柄的假貨接任也不錯呢——

    所以她沒想起來要去嚇唬刀大舅,但朱謹深這麼幹了,她也只好認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顯然是借到兵最重要。

    至於將來,再說罷。橫豎她要真能為王,刀大舅總不可能反對。

    說到刀大表哥時,朱謹深就很直接了,道:“我原沒想起這一出。你舅舅罵他蠢,我不好干看著,幫著緩頰誇了兩句,你舅舅就又高興起來,說你大表哥心眼上是缺些,帶兵打仗還是很勇猛的,我聽了,方動了此念。”  

    就是說,刀大舅是親手把兒子坑了出去。

    沐元瑜憋不住在馬上直笑:“舅舅肯定很後悔。”她同時意識到,“殿下根本沒想要舅舅吧?只是故意詐唬他。”

    朱謹深道:“時間太緊了,若還有空閒,我與他多聊兩天,未嘗不能打動他。”

    只是不好再耽擱下去,只能湊合拿一個刀表哥湊數了。

    刀大舅可不會想再跟他聊。

    沐元瑜模擬了一下刀大舅的心情,就笑得有點停不下來,又同情了他片刻。不過很快拋去腦後,策馬湊近朱謹深,小聲道:“我同大表哥一起去,殿下放心呀?”

    “有什麼不放心的。”朱謹深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道,“貴表哥淳樸天然,聽說將要領兵出征,十分踴躍,如此心向朝廷的棟樑之才,很該重用。”

    好嘛,這位殿下看來是在跟刀表哥的來往中獲得了足夠的安全感,以至於親爹都嫌“蠢”,到他嘴裡成淳樸天然了,她大表哥肯定也是被忽悠得不要不要的,不然不會有個“十分踴躍”。  

    沐元瑜一路想著一路笑,她不是開心朱謹深幫助她出頭,在他行為的表象之下,是對她內在思想的妥協認同,這比送她兩件禮物哄她兩句好聽話可貴多了。

    朱謹深時不時瞥她兩眼,每回都見到她彎得月牙一般的眼睛。

    就開心成這樣。

    那麼好像——他的讓步也不是不值得。

    趕在天黑前,兩人到了隴川。

    跟楊土司的談判相對來得簡單一點,雖然他們來得突然,但朱謹深只把刀大舅已經同意出借兩萬兵馬並且他的長子還親自領兵的消息一透露,楊土司就不得不掂量一二了。

    撇開朝廷不論,只從滇寧王府說,一般的親家,不過是個輩分不同,刀家出了這麼大本錢,他要託詞不給,等滇寧王回來,把兩個姻親一比,他拿什麼話去糊弄滇寧王?

    同在南疆這片土地上,他不可能沒事求著滇寧王,這往後不好開口啊。

    咬個牙,多少也得出點。

    兩方從五千往上磨,磨到晚飯後,最終敲定在了一萬。

    沐元瑜很滿意了,雲南距東蠻牛快馬全速疾奔大約需要十天,有這一萬配合著府城原有的衙兵,主動出擊是還弱點,守城等到她回援總是可以做到的。  

    但朱謹深很沉得住氣,他居然還不走,和楊土司穩重地算著帳,“刀土司家的兵馬是要隨沐世子出征,他家出兵出將,這糧糙自然不好再讓刀土司出,便由滇寧王府包了——”

    他說著目視沐元瑜,沐元瑜忙點頭,笑道:“不能全靠舅舅,我們自家自然是要有所付出的。此刻走程序問朝廷要來不及了,就由我們的私庫先出,沐家累受皇恩,世鎮雲南,這也是我們應當應分之事。”

    楊土司聽著還滿面贊同地點頭呢,不想朱謹深接著就道:“滇寧王府庫存的糧糙配備這兩萬兵馬已是極限,楊土司府上的這一萬土兵,就只能有勞楊家順帶解決了。大勝之後,我會寫奏章向朝廷表彰楊土司的深明大義,該有的賞賜補償,定不會少。”

    楊土司的笑僵在了臉上——什麼賞賜補償都是日後的,天知道哪天到手,糧糙可是實實在在現在就要從他的私庫里挖出去,任誰都得掂量掂量。

    沐元瑜在旁笑道:“您若與朝廷交道打得少,有些懼怕,那這個保就由滇寧王府來作,待我父王得勝回來後,您這裡消耗多少糧糙,由滇寧王府補給您。”  

    這個話朱謹深事先不曾與她通過,談判桌上瞬息萬變,進退分寸,全看雙方心理素質,事先說不到那麼剛好。但她一聽之下,佩服之餘,立刻知道該配合上了。

    雲南府里有常平倉不錯,但那是一府百姓的口糧,最後的保障,沒到那個時候,最好是不動。先挖大戶的,挖多少算多少。

    楊土司還猶豫著,沐元瑜加了把火:“您若覺得我年輕,說話不如我父王靠譜,我現在就立個字據下來?”

    再年輕那也是經了敕封的王世子!

    楊土司忙道:“世侄說哪裡話,這不必,不必。”

    “多謝您明理大義,如此我們就說定了!”沐元瑜絲毫不給他說下一句的機會,笑著就站起來,“出征在即,我與殿下還有許多事忙,就不在這打擾您了。您這裡預備預備,三日後,殿下來帶兵走。”

    拉著朱謹深就走。

    兩人一紅一玄,大氅飄飄而去。

    楊土司坐在燈火通明的大堂中眨巴著眼——這是哪裡?他是誰?

   

    他剛剛好像賠了一萬私兵出去?

    他幹什麼了就賠了一萬兵出去還得伙食自帶?!

    啪!

    楊土司如夢初醒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真不能和中原人打交道!

    在這一點上,刀、楊兩大土司達成了高度的心靈上的和諧統一。

    整個雲南府城以滇寧王府為中心,徹夜運轉起來。

    各級官員連夜被找了來,聽說沐元瑜也要出征,有贊同的,有不贊同的,贊同的認為反正不費府城的兵馬糧糙,借來的不用白不用,出去繞一圈有收穫都是淨賺;不贊同的是因為滇寧王已經領著一大群將領在外,幾乎掏空了雲貴兩省的兵力,沐元瑜再一走,府城內就無人坐鎮了,借來兵是好事,但更希望她能領兵在城內留守。

    一屋人吵成了一片,直到聽說還借了另一批兵馬,專由朱謹深帶領守城,方安靜了一點下來。

    朱謹深的目光在室內環視著:“我不曾接觸過實際的兵事,守城的諸般事宜,還需諸位齊心協力,教我助我了。”

    官員們連稱不敢,聲音都低了八度。

    這是敬於他的身份,更是懾於他的能力。  

    空手變出三萬兵馬,有攻有守這樣的本事,可不是誰都有的。

    沐元瑜一晚都處於心情的亢奮中,直到這時,她忽然意識到:朱謹深在借來刀表哥的情況下,還同意她出征,是因為一旦她揮兵東蠻牛之後,雲南將也會變作一塊不那麼安全的土地了吧?這裡將可能面臨東蠻牛的報復。

    這可能性不大,但不是完全沒有。

    戰場比談判桌更加瞬息萬變,鐵血冷酷。

    兩處沒有淨土,在這個前提之前,他才同意了她的方案。

    但沒有回頭路了。

    人生亦如戰場,不進則退,從來就沒有想像中的坦途。

    沐元瑜微笑起來,並不覺得害怕——她如今不是孤軍奮戰,已然足夠幸運。

    又五日後,探子回報,褚有生所言不假,這最後一波東風吹來,萬事已備。

    大年初二,回門日。

    沐元瑜領兩萬兵,帶上三十日的乾糧,定好了“十日去,十日搜尋餘孽,十日回”的鐵策,同時帶上指路的褚有生與願意指認餘孽的柳夫人,戰旗獵獵,出征。  

    第171章

    所謂鐵策,就是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為之動搖的策略。

    攜帶的乾糧就這麼多,耽擱不起。

    除必要的短暫休整外,沐元瑜中途只停下來過一次,那是柳夫人哀懇她,告訴了她沐元瑱掩埋的位置,求她將這個異母弟弟帶回安葬。

    這么小的孩子辦不得什麼儀式,柳夫人也不求能將他葬進沐家祖墳,只要帶回雲南,能離著親人近些就好了,免得他小小的魂魄受異國他鄉的野鬼欺負。

    沐元瑜沉默片刻後答應了她。柳夫人做了十多年籠中雀,外出生存能力幾近於零,但難得她居然牢記著沐元瑱的埋骨處,不要褚有生的提醒,獨立準確地指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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