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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七月白。”他點頭,“這種樹能讓時間減緩,因而這裡沒有塌縮消亡。你的母親用自己的血澆灌養育中央那棵最大的樹,在周圍建起莊園,並起名血葉山莊。只有她的血有效,別人的都不可以。她死後,七月白的葉子開始枯萎,時間重又變快。”
“所以你們找上了我。”
什麼隨洛水水流到城外,什麼祖籍山東進京任職,什麼距洛陽一百七十里的天台山,都是搪塞的說辭。我腦子裡也沒有淤血,我好得很,不好的是他們。
“聽起來好像你們的境況比我還要糟糕,倒是讓我心情舒暢了許多。我死了好歹還能投胎轉世,你們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眼角微微一動,抿著唇沒有說話。
我索性豁出去了,決定再搏一把:“似乎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輸得太慘,不如就跟你們賭一賭,看看誰是最後的贏家。”
他緩緩道:“你能這麼想……當然最好。”
“不過這個賭局一開始就不公平,”我揚起眉斜睨他,“你們隨時都可以一刀殺了我,我卻連洛陽在哪裡都不知道。”
“洛陽就在你腳下,你也隨時都可以回去。”他面色平靜,仿佛真的只是在說一場尋常賭局,“是我將你引來,殺了我,你就能回去。”
我未料他真會回答,而答案竟是如此,不由愣住。
如果他料定我下不了手,那他就錯了。我殺了三改,也曾想拖細細陪葬,都沒有手軟。我要活下去,這個理由足夠冠冕。他劃破我手腕時可沒有心軟,當然也能毫不心軟地劃破我的喉嚨。
但是……我並不是他。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13章 結·七月雪(2)
七月白是他們的脈門,他並不憚於讓我知道,他吃准了我逃不出去。地窖只有一個開口,四周都是緊實的泥土,腰上那條鐵鏈是手指粗的精鋼所鑄,鏈子那頭纏著及腰高的石柱,少說也有幾百斤。
最要緊的是,日漸加重的失血讓我渾身虛軟,拖著鐵鏈站起都覺得費力,就算這會兒放我出去給我把斧子去砍七月白,我也沒那力氣。
這個時候再去想我下不下得手殺他,顯得毫無意義。
自那日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就連腕上傷口包紮上藥,也都是錦容料理。
剛開始我還算著日子,漸漸的睡覺時間又越來越長,經常一覺醒來不知是什麼時辰,是不是又連睡了兩日,甚至更多。
他們取血的間隔也越來越短,越取越多,有時傷口還未長合便又被劃開。我拼命地吃東西、吃補藥,仍然趕不上失血的速度。
地窖里陰暗濕冷,我只能從錦容的衣著判斷春天過去了,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也許是五月,也許是六月。
我還記著,最晚到七月里,七月白的葉子就會落光。
時間不多了。
鐵蓋掀開時陽光正從正上方直射下來,在地面中央投下一塊灼亮的白斑,看來是中午。吃完早飯後我才坐了這麼一會兒,幾件事情還沒在腦子裡順過一遍,竟又要吃午飯了。
我眼皮也懶得抬,對台階上走下來的人道:“我還不餓,晚上再送過來吧。”
那人卻沒動,喚了我一聲:“瑟瑟。”不是錦容。
我抬頭一看,竟是久未謀面的沐夫人。
她看來比過年時更虛弱,大熱天還披了外衣,從下往上看去,迎著光能看出她身子在微微發顫,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侍女跟在她身後下來相扶,被她擺手制止:“我自己下去就行了,你在外面等我,叫他們把蓋子合上,這日頭曬得我頭暈。”
侍女送她走下台階,方回身上去,蓋上鐵蓋。
現在我自然不會再輕易相信她臉上的慈祥,不過看她弱不禁風的模樣,我也不用怕她。
她走上前來,柔聲道:“瑟瑟,你受苦了……”伸手欲撫我臉頰。
我頭一側避開,沒有言語,看她想玩什麼把戲。
她訕訕地縮回手,回頭看了一眼鐵蓋,又向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識地後退,她卻突然抓住我腰間鐵鏈上的銅鎖,從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來,挑了一把往鎖孔中試去。
我吃了一驚:“夫人……”
“你先別急,”她苦笑道,“不一定有開這把鎖的。”
第一把鑰匙顯然與鎖不相配,她又拿起第二把試,兩隻手都在發抖,對了好幾次都插不進鎖孔。
我一手扶著銅鎖,對她道:“讓我自己來吧。”
她似乎很緊張,額頭上出了一層虛汗,鑰匙串在她手裡叮噹作響。我接過來將十幾把鑰匙挨個試了一遍,都沒有打開。
“鑰匙也許在卓堯身上。”她略顯失望,將鑰匙收好,又從袖子裡拿出另一樣東西來放到我手上,“我會再去想辦法,這個先給你。”
是一把三四寸長的小銼子,一面圓一面尖,還有些鋒利,險些剌破手。
她又叮囑:“記得下次吃飯留一些湯,蘸了水聲音會小許多。”
我忍不住問:“夫人為何要幫我?”
她沒有回答,只悽然一笑:“瑟瑟,我只希望你回去之後,不要再恨卓堯,他都是為了我。你要恨,就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