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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長,國華來了。」聲音不大,小憩中的楚老卻被驚了一下,雙手無規則的動了動。
「啊,來了,過來坐吧。」楚老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心的把面前的報紙疊起來放茶几上。
王國華過來問候一聲,坐在對面的一把木椅子上。有一個問題王國華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楚老總是喜歡藤椅。落座之後,王國華還是沒能忍住好奇心。
「每一次見您,總是坐在藤椅上。」
「呵呵,這把藤椅是當年進京城的時候,彭總送我的。」楚老隨後答了一句,王國華心中一凜,腦海中浮現一個剛毅嚴肅的黑白照。王國華對於那個年代的了解,更多是紙面上。文字大部分時候都是蒼白的,越是真實的文字越發的有這個傾向。儘管作為後來人,王國華對於那個時代的一些東西不是特別的認同,但也沒有去完全否定的意思。用一句套話來說,國情不同。
「你身體還好吧?」王國華伸手,把威風吹落的一張報紙撿起來,小心的放回桌子上。
楚老似乎很少笑的臉上,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道:「人老了都差不多。你的名字,又上報紙了。這一次不錯,只出現了一次。」說著,乾枯的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報紙。
為什麼會說只出現一次不錯,王國華不是很理解。但也沒有問的意思。
「主要還是省委領導重視,同志們盡心盡力的結果。我個人其實沒有做什麼。」這還真是大實話,王主任這一次能上報紙,真是省委領導重視,尤其是上官秘書長。
說話的時候,王國華注意了一下報紙的日期,居然是今天的。
楚老似乎有點走神,目光茫然的看著天,好一會才回過神道:「走神了,最近總是走神。老了,毛病也多了。這一次來京城,什麼原因?」
很跳躍的語言,王主任已經習慣了,不慌不忙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據說是陸總理要見我。」在楚老面前,王國華自然不會有虛言,而且這一次來,也是有徵求意見的意思。
「哦,是小陸啊。不錯,不錯!楚楚快生了吧?」又一次很跳躍的語言。
「還有幾個月,明年過年,您就能四世同堂了。」
「好好!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這話剛說完,就聽見有人插嘴道:「老東西,你想死也要先問問我答應不答應。」
滿頭白髮的秋老,紅光滿面的出現了。手裡還拎著一個鳥籠,遞給老周道:「幫我掛好,動作當心裡,別嚇著了。」
秋老大大咧咧的過來,抓起楚老的手號了一下脈,然後才道:「你身體好的很,再活五年很輕鬆。不過,你的腿上老傷有點麻煩,我回去再想點辦法。」
「少跟我來這一套,欺負我不懂醫。你們這些傢伙,開出來的方子,都是所謂的溫方。四平八穩的,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楚老很不客氣的頂了一句。
「你敢小看我的醫術?當年要不是我出手,你已經爛在草地里,跟草木同朽了。你自己說,我救過你多少次?」
兩個老人開始吵了起來,而且看上去都很興奮地樣子。這個時候,老周過來沖王國華歪歪嘴,王主任悄悄的起身,悄悄的來到邊上的角落裡。
「國華。陸總理喜歡說話乾脆的人。」老周笑著來了一句,王國華表示明白的點點頭,致以一個感謝的微笑。老周搖搖頭道:「別謝我,對楚楚好一點。」
說完老周笑著回去了,王國華跟上,回來時兩個老人還在吵。王國華知道應該告辭了,便上前道:「二老,我該回去了,一些事情還是要準備一下的。」
「準備個屁,你見了小陸,有什麼就說什麼。別遮遮掩掩的就行。」楚老冒出這麼一句話,手一擺道:「滾吧!」
王國華笑眯眯出了小院子,老周送上車時還笑道:「楚老對你的期望很高,別叫他失望了。」說著還伸手拍拍王國華的肩膀,很用力的那種。
王國華離開院子後不久,汽車聲消失在遠端時,楚老和秋老的爭執已經結束了。一臉不滿的秋老嘟囔道:「你這個老東西,對孫女婿好一點會死麼?」
楚老嘿嘿嘿的冷笑了幾聲道:「放屁,我還要你教我怎麼做事?」
秋老怒道:「文革的時候,要不是我給你通風報信,讓你躲軍營里,你早被造反派打死了。你敢說我不會做事?」
「他靠自己努力,現在很好。我為啥要指手畫腳的?那不是幫他是害他。」
……
王國華其實很不習慣京城的一切,雜醬面除外。這個城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過去的大家庭里的大婦,總是板著一張威嚴的臉,讓人很難親近。王國華也知道這是一種心理作用,大致只要是一個外地官員,來到這個城市裡總會有點卑微的感覺。
回去的時候,一路堵車。王主任中午飯都沒撈著吃,有點麻木的看著身前身後長長的車龍。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句「改冠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很快王國華就否定了自己的念頭,從大方向來看,王主任還是一個很能隨大流的人。
而且,王主任也不覺得自己算是憔悴的一類人,倒覺得自己像是池塘里的泥鰍。
很快王主任又覺得泥鰍這個比喻不恰當,覺得自己的生命力應該能跟非洲草原旱季的乾涸過後一場雨下來又恢復生機的鲶魚有一比。上一輩子,王主任就總有一種很難適應社會的感覺,今生的王主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適應能力變得意外的強悍。或許是兩輩子的緣故吧,人在這個社會上,總是要先適應了,才能去做一點想做的事情。如果總是格格不入,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一事無成。對於這個認識,王國華感到了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