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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不止一次試圖丟掉他,但是最終都又後悔把他找回來。
他也曾經試圖逃跑過,也被她找了回來,但是並沒有換來她的溫情,反而是一頓暴打。
最嚴重的幾次,是他被林雪梅帶到黎家,卻連黎建航的面都見不到就被趕出去的那幾次。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黎建航。
林雪梅給他買了新衣服,第一次給他洗了臉,梳了頭,那是她第一次對他那麼溫柔,她說要帶他去見他爸爸,要他乖一點,一定要讓爸爸喜歡他。
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有爸爸。
他懂事以後看到別人都有爸爸,他問過一次,就再也不敢再問了,那一次林雪梅摔了家裡很多東西,說他爸早就死了,罵他是個沒爸的野種。
所以林雪梅說要帶他去找爸爸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敢置信。
但是他發自內心的高興期盼著。
原來他也有爸爸,爸爸也許不會像媽媽一樣打他罵她。
但他沒想過,爸爸根本就不要他。
雖然他已經盡力表現的乖巧了。
他看著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心裡充滿了渴慕和期盼,原來這就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那麼高大,他穿著西裝,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像是電視裡的人。
在林雪梅的推搡下,他鼓起勇氣小聲叫了他一聲爸爸。
他看到黎建航看他的眼神,那是他從來沒在林雪梅眼裡看到過的溫情。
“他怎麼瘦成這樣?”他聽到他問林雪梅。
他很關心他。
黎毓想。
爸爸和媽媽是不一樣的。
雖然他沒有立刻把他接走,只留下了他幾根頭髮,林雪梅又把他帶了回去。
那幾天是他記憶里過的最開心的幾天。
林雪梅從來沒有對他那麼好過。
她也不喝酒了,對他也和顏悅色的,不罵他也不打他,開心的時候甚至還會抱他一下。
可僅僅只是幾天。
他就徹底墜入地獄。
從林雪梅無休無止的咒罵中他知道,黎建航不肯要他。
那以後,林雪梅幾次打得他下不來床,都是因為她找黎建航要錢或者要他把他接走失敗了。
他隱約記得有個冬天,他大概八九歲,林雪梅帶著他找去了黎建航的公司,但是連公司大門都沒進去就被保安趕走了,林雪梅帶著他蹲守在大門口,遠遠地看到黎建航,她拽著他衝過去,還沒衝到近前,就被保安攔住,黎建航只是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那雙冷峻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感情。
那次回來,林雪梅在他身上抽斷了三根竹條,他倒在地上起不來,林雪梅沒有管他,出門喝酒去了,等到她回來已經是半夜,他已經燒糊塗了,他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想著如果就這麼死了就好了。
可他最後也沒死。
誰都不知道。
他曾經見過黎建航的大兒子一次。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被黎建航引以為豪的大兒子,那個在死後幾乎被所有人稱讚謙遜有禮的黎軒,臉上那種輕蔑厭惡的神情,他厭惡的叫他小野種,腳上那雙限量版的球鞋用力踩在他的胸口,高高在上的告訴他,這輩子也別想踏進黎家的門。
可他還是進了。
在黎軒死以後。
但對他而言,已經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身上除了他自己給的傷疤,幾乎已經看不出任何被傷害過的痕跡,可是那些傷害和絕望都已經深深刻進他的骨子裡、靈魂里,讓他直到現在都會一次又一次的從夢中驚醒。
黎毓光著腳走出了臥室。
天還沒亮。
客廳里光線昏暗。
沙發上,顧眠裹著被子,捲縮成一團,睡得正熟。
他在沙發前蹲了下來,久久凝視顧眠沉睡的臉龐,直到冰冷的胸腔一點一點暖和起來,幽黑的眼睛裡漾起波瀾。
他微微傾身,湊近過去,生怕驚醒了沉睡的少女,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溫柔的輕吻。
*
凌晨五點半,天還沒亮,顧漢初就醒了過來,恍惚覺得昨天半夜裡發生的事情是在做夢,等到清醒過來,嚇得不輕。
他昨晚本來一直隔著門在聽動靜,結果迷迷糊糊的就這麼睡過去了。
那個男同學怎麼樣了?!
不會是......
顧漢初套了件外套就打開門走了出去,出了門就要往顧眠房間走,然後就看到裹著被子蜷縮在沙發上睡著的顧眠。
他重重鬆了口氣,又覺得好笑,自己真是昏了頭了,再怎麼樣,顧眠也不會和男同學睡一個屋的。
他下意識走過去想看看顧眠,就看到自己從衣櫃裡找出來給那個男同學穿的衣服正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他愣了下,輕手輕腳走到顧眠房門前,按住門把手,輕輕擰開,推開一條縫隙往裡看。
床上沒有人,被子都被整整齊齊的疊好了。
人走了?
顧漢初帶上門,又看向沙發上睡得正熟的顧眠。
那顧眠怎麼還睡在沙發上?
*
顧眠醒來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人了。
她拿給黎毓穿的衣服被整整齊齊疊在凳子上,床上的被子也疊的整整齊齊,拖鞋整齊擺在床下。
浴室里他換下來那套濕的病號服也不見了。
她打他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